第二天一早,張幼初就安排馬鹿,去商談息來糧行邊上的店鋪。
正是給日後開設懸壺房做打算。
趙陵容老爺子知道這事,倒是開心得恨,他雖說醫術高明,但卻一生顛沛,如今有個讓他落腳的地方施展本事,自然開心得很。
張幼初見都安排妥當,自己就和魏可染啟程,趕往幽州府。
只差這振臂一呼,他自然打算趁熱打鐵。
只是馬車剛到幽州府,就見著門外貼了告示。
今年稅收,減少兩成,且收糧收銀,並不折半。
張幼初笑了一下,道:“倒是方便,不須出手了。”
魏可染搖了搖頭,歎息道:“若是能振臂一呼,幽州民心歸順,對日後益處頗多,如今是給知府大人逼急了,也不要銀子了,只要不給我們好處。”
張幼初這才反應過來,這是一招破釜沉舟的辦法。
“那......崔家怎麽辦?”
“五方糧行的生意雖一落千丈,但未必沒有反手之機,主公,此時切莫仁慈,除惡務盡。”
張幼初嗯了一聲,道:“我對崔家也沒什麽好感,就是五方糧行裡,不少幽州地主,只怕難以成事。”
“這事交給魏某便是了,定然要五方糧行翻不了身。”魏可染說完這話,道:“慎伯,我們回去吧。”
慎伯一拉韁繩,大車回頭。
“這門外告示不能有假?不要進城再‘振臂’一下?”
“有假再來幽州一次,那便是了,如今強行收攬民心,只怕不美。”
張幼初點了點頭,忽然道:“魏先生,遊士房那邊一隻都是你和余姑娘帶著,可否交個底,如今發展到了什麽地步?”
要知道,六房裡,吃銀子最多的不是大戟房,而是遊士房,由不得張幼初不心疼。
魏可染笑了一下,道:“遍布幽州各縣,都做了些手段,雖說還不完善,但以逐漸成網。”
張幼初心中並不明確概念,只是含糊的點了點頭。
“主公這些日子辛苦了,如今清閑時候,還須多歇一歇。”
“不打緊。”
兩人一並回了鎮江。
這一歇,便是十天,眨眼到了四月桃花的時節。
稅收早收了上去,幽州百姓是一片歌功頌德,畢竟少收了兩層,且允許收了稅銀。
而百姓間,沒有一個不感激張幫主的,加上張油鼠張幼初的事情。
息來糧行的生意,更是越發的好了,方圓百裡都有送糧的。
玄菟那邊也設立了分行,由谷鑄酒和趙大去照看著,如今也步入了正軌。
鎮胡關那邊戰火不斷,胡人不知道發了什麽瘋,十大天王來了五個,連番上陣。
老將軍的左膀,幽州將軍邊雁南親至鎮胡關,這才穩住鎮胡關。
青州水師那邊是雷聲大,雨點小,也不上岸,每日遊巡一番,讓整個幽州都山雨欲來風滿樓,人心惶惶。
而土司王尚克宸倒也有意思,繞著京南走了一圈,就是不入京城。
如今的京師一改往日氣象,已成了空城一座,有錢的沒錢的都逃往了並州、幽州,這兩個尚有朝廷大將軍駐守的北地。
文武百官沒有一個有骨頭的,全都在皇叔趙鞍的帶領下,一並逃到了並州。
畢竟已經大半個月沒見過聖上了,誰人願意做著死守國門的事情?
便是有幾個迂腐的儒生,也被那些主張逃跑的官員給擄了去。
不讓他們死在京師,是以免史書記載,後人用以和他們比較。
實在是土司王麾下的軍隊惡名太甚,所過之處,寸草不生。
說是京師周遭的幾座城中百姓,上至五十,下至五歲,凡是女子,皆用屎灰塗面,以避欺凌。
更別說是京都的百姓了,能逃得都逃了,留下的,只有一些走不動的老人,還有一些不能走的人。
比如說,禦林軍的將領,申齊息。
這日,申齊息穿上了禦賜的鎧甲,站在京師城牆之上。
眼見著眼前塵煙滾滾,上面一杆大旗,寫著一個鬥大的“尚”字。
他隻覺得有些惶恐,握著腰間劍柄的手有些發抖。
他知道,他不能走的原因,是京師有一道禁製,能喚來遠古法相,也是因為,他的妻兒都在並州。
如今,那道遠古法相的啟令,就在他的手裡,只要施展開,他的兒子,一生榮華富貴,若是恰巧贏了,那便能活下來,甚至,能為天下英雄,封侯拜相!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陣波瀾,低頭,仔細的看了看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團如同白玉般的龍頭玉佩。
等那些騎兵更近了些,他的耳邊響起了轟隆隆的聲音。
一抬頭,他能看到惡名已久的狼王尚中南,還有交州第一猛將,蜚蠊李殺蜂。
還有那一匹匹狼頭矮腳馬,爭先恐後的奔襲著。
還有身在矮腳馬中的,一匹大紅馬。
馬上的人,是一個俊秀的年輕人,身上沒有穿木甲,而是披了一件披風,穿著也都是中原的風范。
土司王,尚中南。
他忽然感覺到,那個年輕的土司王在看他,申齊息吞了口口水,背脊有些冰冷。
猛得一回頭,看了看身後的兩千禦林軍,高聲,大呼。
“誰願與京師共存亡!”
無人應聲,沉默良久。
忽然,一人松開了手中的刀,狂奔的逃了出去。
無數人棄刀,丟盔卸甲。
他們實在不知道為誰而戰,滿城的文武都逃了去,就連首輔大人都早早的離開了京都。
留著他們,豈不是必死?
申齊息沒有阻攔,因為就連軍官都在逃。
他喘著粗氣,把目光全放在了手中的那塊玉佩上。
這便是他全部的希望!
一舉手。
“請道家法相,二德不滅劍尊!”
遠在蘇州的一架大馬車上,蘇太寅正坐在其上,閉目養神。
馬車裡滿是毛皮,墊得松松軟軟,即便是馬車速度極快,也見不得一絲不適。
毛皮之上,躺著一個裸露的美人,給蘇太寅輕輕地捶著腿。
正是韓氏。
敲著敲著,蘇太寅忽然笑了起來,用手摸了摸韓氏的頭。
“好了,韓兒,出去歇歇吧。”
“是,父親。”
韓氏低眉順眼,披上了衣物。
等韓氏剛走出車廂。
蘇太寅從袖子裡,掏出一塊玉佩來,如同龍頭一般,栩栩如生,在手裡把玩著,潤澤微涼,不是凡品。
蘇太寅笑了一下,又將這塊玉佩收了起來。
用手一挑,掀開馬車的窗簾子,看了看馬車外面。
車外,那是一條好大揚州河,十裡內外,開著桃花,粉豔無比,香氣一下子透了過來,沁在老首輔的喉嚨裡。
又幾片桃花落在水裡,蕩開了一片片漣漪。
河水中,倒映著一個個身穿白甲的兵士,頭盔上扎著一根白色羽毛,一看,遠遠地墜在馬車後面,並步跟著,一絲不苟。
正是齊國第一水師。
揚州沈流甲的白鷺水師。
京師。
已被一陣洪流吞沒。
城牆上,有一隻手,倒在血泊和泥濘中,死死地攥著一塊玉佩。
顯得有些不甘,有些絕望。
忽然,不知從哪裡伸出了一把交州刀,割開手指。
搶過那玉佩,在看了幾眼,笑著。
“這是個值錢的玩意兒!沒人瞧著,賺了!”
說完,那交州軍笑了笑,將玉佩揣進了木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