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淮南西路上的兵馬嚴格執行參謀部“土工推進”“騎軍攜輕炮破襲敵後”的戰鬥時,北地一封加急密信由軍機署傳回了杭州府。
張林讀信之時,臉色大變,簡直不敢相信信上的內容:完顏阿骨打,金國之太祖皇帝,於四月底駕崩歸天了。
一代雄祖完顏阿骨打就這麽死了?
張林陷入沉思,此人之死既是幸事也是壞事,至少眼下來說,絕不是一件好事。他記得完顏阿骨打也就五十多歲的年紀,怎會說死就死呢!
此人仰慕漢文化,一直主張與漢家和平共處,張林去歲贈送一批槍炮也是示好之意,想不到北上戰略還未成功,他就先嗝屁了。他一死,那金國的驕兵悍將們會如何處理宋金關系,就難說的很了。
據密信所說,阿骨打死後,金國陷入爭權朝亂的局面,其中聲望最高的繼承人乃是完顏吳乞買,金太祖完顏阿骨打的四弟和金太祖的庶長子完顏宗乾。
按照漢人傳統,這繼承人為完顏宗乾當仁不讓,然而金國雖然立國,卻並不長久,其地其民尚以遊牧掠食為主,弟繼兄位的事情並不稀奇。
據說,完顏吳乞買此人亦是胸藏春秋,比之其兄完顏阿骨打勇猛不足但足智多謀。而且最關鍵的,不論吳乞買還是完顏宗乾,這批人似乎對漢家的富裕都是虎視眈眈的掠食態度。
當年,遼國依靠搶了漢人的幽雲十六州而發家致富,金人滅了遼國自然而然要追隨這個傳統,從漢人身上掠奪數不清的財富。
而且據潛入金人內部的探子回報,金人對於攻打漢人屬地搶錢搶女人的呼聲非常高,以前有完顏阿骨打壓製著,現在則控制不住了。
“主公,為何如此訝色?”
“你也看看吧。”張林將信遞了過去,揉揉眉心,輕輕呼出一口氣。
吳用謹慎地接過密信,閱讀一遍後也不禁愣住了,隨後仔細地從頭再讀一通,沉吟道:“只怕北地或有大變。”
“我也正是擔心此點,目前看來,完顏吳乞買的呼聲最高,最有希望繼承金國大統。對遊民民族而言,這新君即位,必然以振興軍事為首要重務。北面的耶律延禧,南面的耶律淳,甚至是宋國都是他們的獵物。再過幾月便是入秋之季,按照胡人習慣必然要來打‘草谷’。呵呵,除了往南面打,也沒地方好去處了。”
“主公是說他們可能要進兵燕雲?”
“不是可能,而是必定。”張林沉思道:“完顏宗翰率兵追剿耶律延禧去了,而其弟完顏宗望卻來了中京大定府,他想幹什麽,司馬昭之心啊。”
“如此看來,平北軍不可不防。”
“防,怎麽防?”張林搖頭道:“南京道北面處處缺口,平北軍不足四萬人,又不能分兵,防不可防啊。一旦分兵,恐為金、遼襲破,到時候更是步履維艱。非我操之過急,而是情勢逼人。貴武這小子年輕氣盛,我就擔心他急功好利,他那些參謀俱都出身夷州,恐是勸不住他。”
吳用沉思少許,低聲道:“既然情勢有變,屬下願替主公分憂,親去北地。”
“先生肯去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張林起身,從一旁牆壁上取下裝飾精美華麗的唐刀,道:“先生持我刀去,必要之時,則以此尚方劍製他。”
吳用笑道:“這怕是不好。”
“如非必要之時,則不必示於人前,望先生善用之。”
“是,屬下必不負主公所托。”吳用隻好恭敬地跪下,雙手舉至頭頂接過,然而起身捧在胸前。
張林親切地拉他坐下,叮囑道:“此去北地,
若金軍敢闖入關內,且莫阻它。金人若隻掠食南京道一番,且放他來去,以優先保證我軍安危為重,來日再作計較。若金人在南京道盤旋不返,則我軍依托夷南艦隊整頓防務,等南邊新軍整訓完畢,我自會添兵北上以作支援。”“是!那若金人襲破遼軍後與宋軍圍攻我軍,該當如何?”
張林沉思少許,道:“造碉堡、炮樓,挖戰壕,死守平營二州,這是底線。”
“明白了。”吳用點頭道:“就怕金人胃口太大,佔不得便宜後掉頭反咬宋軍一口。”
“這也正是我擔心的地方。”張林道:“騎軍機動性太強,我軍是沒辦法及時支援宋軍的,只能看朝廷禁軍和邊防西軍他們自己了,咱們就沒必要趁火打劫了。金宋若是交戰,我軍則可趁機切他後方回路,卡死金軍退到關外的路線。”
“宋朝廷如今也有了火槍和火炮,應當不會如以往那般一潰千裡。”
“難說的很呐。”
張林暗暗歎口氣,火槍和火炮又不是萬能的,這很依靠兵員素質。若是北宋西軍裝備了火器,那還不至於擔心。若只是嬌生慣養的禁軍裝備,張某人並不看好其能發揮出來的戰鬥力。
依照趙家天子的尿性,火器必然是優先裝備朝廷禁軍,至於邊防的幾路將門兵馬……府州折家軍,麟州楊家將,青澗城種家軍等,這些將門私兵想要裝備火器,估計有得等呢。
依金人的生產水平和財力,定然是無法造出大炮的,想從固守城池的平北軍手裡搶,那得拿命來填。相比之下,軍紀敗壞的宋朝禁軍卻是最好的搶奪對象。
希望那童貫和種師道能長點心眼,別特麽好不容易造出的火槍火炮給金人搶去了,那可就丟大人了。
中京大定府。
時值五月,北方的狂風也終於消停,有了春野複蘇的氣象。
河水端急,數匹快馬呼嘯而來到河邊,紛紛下馬以手撈水洗面,大聲笑談。馬匹則打著尾巴,低頭卷舌,與他們的主人一起享用這春天化開的河水。
這些人後腦上齊齊拖個粗大的辮子,皮革裹身,明顯的女真人裝扮。皮袍內裡則穿著很多漢人都穿不起的絲綢衣服,顯然是非富則貴的身份。
“二哥,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出來跑馬!父王身前最是喜歡你,你倒好,要把皇位拱手讓給外人。”
“這水涼而不冰,真是舒服啊!”二哥胡亂把袖口擦臉,起身笑道:“四弟,四叔可不是外人,不要胡說八道。”
“怎麽就不是外人?”四弟急道:“如今族叔支持二哥你的大有人在,按照規矩,這位置就算二哥你坐不上,也該由宗翰大哥來坐,如何能便宜了四叔?”
“規矩?”二哥搖搖頭,輕笑道:“哪家的規矩?”
“漢人不就是……”
“四弟, 我們是女真人,是在黑山大河裡長大的女真人,而非漢人。我們憑什麽要用他們的規矩?”二哥擺擺手,打住面前年輕人的話語,寬聲道:“族叔們支持咱們兄弟,你當他們抱的什麽好心?一個個腐朽如過冬泥裡的枯枝爛葉,只知道吃喝玩樂。四弟,你說遼賊為何會被滅國?前車之鑒啊!”
四弟大聲道:“即便那群老家夥貪圖享樂,那二哥你掌權後再把他們清算了就是。”
“胡鬧!那非得大亂不可。”二哥沉聲道:“眼下想要平衡各方,只有四叔最合適,他也答應了咱們兄弟的條件。咱們族人少,比不得漢人那般肆無忌憚地內鬥死人。漢人有了火器,咱們若不同聚一心,只怕有滅族之禍。”
四弟沉默一陣,咬聲道:“父王死前也對漢人的火器讚不絕口,主張與漢人結盟,咱們違逆了父王的心意,真能打得過漢人嗎?”
“漢人也有區別的,南方那張臨叛軍火器厲害且多,戰力不弱,我們暫且不去碰他。至於宋國,呵呵,他們若把火器優先裝備給西軍,我們還難下決心。但他們禁軍頹弱,即便裝備少量火器依舊是如羊羔一般,用漢人的話說,猶如三歲娃娃抱金磚於鬧市,這是送上門的寶貝,自然不能錯過。”
“此等國之重器,的確該為我大金國所有,隻可恨那張臨小兒,居然不肯賣給我們。等我們從宋國軍隊手裡搶過來,再回頭收拾他們駐扎在平營二州上的兵馬。真是可笑,羊兒居然還跟狼談條件了!”
“哈哈哈,四弟你可不能小覷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