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梁中書出去應酬了,張巧雲剛吃過飯,見到張林上門自然是喜出望外,拉著堂弟回到苑裡閑聊。
“七姐,小弟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用陰毒手段去對付她。你想想,蔡家聖眷正隆,萬一事情敗露,恐怕咱們張家就得遭殃了。最好的辦法,還是你倆能化乾戈為玉帛,和睦相處。”
張巧雲氣道:“你想了一宿就想出這麽句廢話?我倒是想跟她和睦來的,可她打心眼裡瞧不起你姐小門小戶鄉下人。”
“七姐勿惱,小弟幫你出主意。對了,你的手鏈可給她了?”
“我就一條,給她作甚,憑什麽!”
張林笑道:“她想要你就給她,小弟手裡還有三條呢,粉色青色和鵝黃色,你喜歡哪條我回莘縣帶給你。”
“此話當真?”
“當然是真的。”
張巧雲這才撇嘴道:“其實給她也無妨,就怕那賤人不識好人心,以為你姐我好欺負,得隴望蜀。”
張林小聲問道:“蔡媛身邊的貼身丫鬟你能不能使喚得動?”
“貼身丫鬟是她從東京帶來的,不過,端茶倒水的丫鬟我倒是能使喚。”
“嘴巴嚴嗎?”
張巧雲冷笑道:“敢亂說話,打不死她。”
張林這才放心地從懷裡摸出那柄竹製折扇,定計道:“待會你主動去把手鏈送給蔡媛,態度誠懇些,說幾句認錯的話。把這柄折扇偷偷留在她院裡,讓丫鬟留意她的臉色。回頭你再回去拿,就說這折扇是小弟的。”
張巧雲滿目好奇地拿過來折扇,展開後正反看了一面,原以為只是柄普通的水墨扇,卻忽然瞅見扇面上白雲圖案下的一行細體小楷書。
她輕聲讀道:“生活不止眼前的苟且,還有詩詞和遠方。農夫?你寫的?”
張林略有些尷尬,嘿嘿乾笑幾聲。
“雖然詞句不工整,讀起來卻別有一番意境。你寫這句給她看有何用?”
“投石問路而已,七姐你別多想,照計行事就好。如果她先沒打開扇子看,你回去拿的時候就找機會讀給她聽,看看她的神色變化,回來告訴我。”
“好吧。”張巧雲拿著折扇起身,嘴裡仍嘀咕著那句話,忽然說道:“不知怎地,姐讀了你這句話總感覺心裡輕松好多呢,怪怪的。”
“那就對了,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
張林心道你也就認識幾個大字而已,文學素養還沒有自己高呢,同樣的一句話聽到愛好詩詞的蔡媛耳裡,效果只會更強烈。
張巧雲回房取了手鏈去往蔡媛的小院,張林就坐在石凳上品茗閑等,偶爾在苑裡撥弄幾下花草摸摸假山。
等了約莫一刻鍾,才見自家堂姐回來,神色怪異。
“怎麽樣,她什麽反應?”
張巧雲定定地看著他,皺眉道:“沒什麽反應,不過她把扇子也要去了,我讓香兒丫鬟盯著呢。”
“就沒說什麽話?”
“沒說。”
張林撓撓頭,無奈道:“好吧,那我先回去了,回頭有消息就叫人去客棧告訴小弟。”
“嗯,不急,再陪姐說會兒話。”張巧雲道:“二郎什麽時候回去?”
“十月二十五,大後天。”
“今年還來大名府嗎?”
“看情況吧,等月初我把家裡買賣清完帳,下個月或許會來大名府看幾處商鋪地址,不過年節肯定在清河縣裡陪大伯他們過。”
張巧雲點點頭,歎聲道:“莘縣離大名府也不過百八十裡路,若有空閑,二郎還是多來陪姐說說話。”
“好,那小弟就先回了。”
張林拜拜了便宜堂姐,從苑裡走出,
心裡還在琢磨著蔡媛的事情。對方把自己的心靈雞湯文扇子留下是什麽意思,難道是要當做證據向梁中書打小報告?不會這麽歹毒吧?
走出梁府不遠,忽然院門裡一個青裙丫鬟小跑著出來,在後面叫道:“張大官人留步。”
張林回過頭,認出那個二十一二歲的丫鬟正是蔡媛的貼身侍女惜春,不禁一腦袋霧水。
“大官人,我家夫人說承蒙你送的禮物,她很是喜歡,也送一件回禮與你。”丫鬟遞過來一個半尺多長的方形木匣,又道:“夫人說,大官人若是不喜歡這禮物,可以交由奴婢拿回去換一件。”
“我現在就可以打開看?”
“夫人說,大官人最好回去慢慢看。”
張林拱手道:“好吧,多謝惜春妹子了。”
“大官人無須多禮。”丫鬟微微一笑,欠身施禮,扭身而去。
哪裡等到回去再看,路上張林就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木匣,從裡面取出一柄小巧的象牙質地的畫扇。扇面為素絹,上面畫著一副遊魚戲水荷葉遮陽圖。
仔細一看,底下還用細筆勾勒著一行小楷:子非魚焉知魚之樂,知魚之樂焉知魚之痛。
哎呦喂,張林心下一笑,書香門第出身的女子就是厲害, 這麽短的時間裡就能引經據典地來回他那句話了。
他知道這句話是莊子和另一個人說的,具體想不起來是誰了,不過卻猛然想起一個息息相關的小笑話段子。
於是回到客棧,他先在紙上寫下來,然後琢磨了一陣,找了一副魚水畫折扇,在底下用鵝毛竿蘸墨寫上: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我不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我不知子不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我不知子不知我不知魚之樂?
子非我,安知我不知子不知我不知子不知我不知子不知魚之樂?
農夫曰:爾等慢聊,我先走了。”
寫罷,他讀了遍,忽然嘿嘿笑起來,覺得自己真特麽幼稚無聊啊。後世用來胡侃的段子卻真能糊弄一個書香門第的女子?
他把折扇放進木匣裡,叫一個生面孔閑漢隨從送去梁府,交給那個叫惜春的丫鬟。
白玉蓮在一旁絲繡做針線,看著自家老爺跟神經病似的一陣陣發呆癡笑,雖然滿心好奇,卻又不敢上前看寫的什麽。
張林心情不錯,又趴在桌案上寫了幾個心靈雞湯和小笑話段子,把紙張疊起揣懷裡收藏起來。而後,忽然想起來昨天跟教坊司歌姬唐玉仙的約會事情。
他起身去往石秀的房間,敲幾下門在門口喊了幾句,發現裡面沒動靜。推開門一看,房間空蕩無人,被褥疊的整整齊齊。
應該是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