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是一個噩夢般的字眼,但黑子卻早就已經適應了在這刀尖上行走,暗中廝殺黑狗的日常環境。
天色黯淡,連月牙,都時隱時現,在這第九區,大雪紛紛揚揚。
黑子緊了緊衣服,滿鼻子都混雜著那人的血味,但卻是他現在唯一能幫忙禦寒的物品。他蜷縮在有些腐臭味濃鬱的塑料泡沫堆裡,盡力讓自己不與雪花親密接觸。
吱吱的老鼠哆嗦的前爪扒了幾下,漸漸地,在黑子眼中,泡沫堆的一手臂外睡著了。
黑子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會跟它一樣,這裡不是地下,沒有老康頭等人,更沒有禦寒的火堆,所以他不能睡。
他呼吸間,漸漸地多了不少的水氣,又慢慢的化成了小冰花。
懷裡的那槍,似乎硌硬他,黑子覺得它又冷又硬,比塊石頭還讓人難受。卻又隻能抱得更緊些,他要是能扛過這場雪,說不定還可以唬一下人,將那些黑狗帶入垃圾堆深處,跟大胖他們曾經弄過的一些東西,就能派上用場了。
以前老康頭總說弄一下,弄一下,他還覺得有些沒事乾,不如休息下,也好過浪費體力。看來,還是他吃的鹽比他吃過的東西多,雖然黑子不知道什麽東西叫做鹽。
黑夜漫長,黑子需要時不時動幾下,讓自己冰冷而僵硬的手腳不那麽難受。
當星月輪轉,天邊更加深沉時,黑子終於活動起手腳。
他沒有什麽時間觀念,能數得上時間的,就是看著地下落進的第一縷光,是快中午。而老康頭曾說過,黎明前,是最可怕的。
這個時候,人,最容易犯困。
所以,他從來都是傍晚摸著黑出來,黎明前悄悄地溜回去。第九區的這個垃圾堆已經很少有黑狗出沒了,這是近幾個月來,第一次再碰上他們,黑子心中多少有絲緊張。黑狗有不少都是忍受不了地下的饑餓,向集結地而去的人,從為了生存的角度來說,黑子是不認為有錯的。
無論是他們,還是老鼠,都有生存的權利。
但黑狗,他們必須要將身邊的人帶給集結地,才能夠換得另外的身份,吃飽穿暖,還能夠得到裝備。而想要在集結地待下去,就需要每年上繳一定的人數,這些,都是老康頭說從一個被抓住的黑狗口中得知的。
黑子摸著雪見,知道自己該出發了。
天色昏暗得幾乎要伸手不見五指,看得見的,也是雪花片片。
黑暗中,黑子爬出了臨時窩點,外面的雪,堆得淹沒了他小肚腿,腳步變得沉重。
穿過雜亂的垃圾堆,黑子順著沒有陷阱的垃圾堆走出去,黑狗們是不可能忍受得了臉他都忍受不大來的異味,頂多就是在他之前所待的那間房。
從垃圾堆往外走,時不時有早已被廢棄多年,黑子跟大胖他們搜了不知多少次,再也搜不出一丁點東西的垃圾回收站。
過了三四個後,黑子終於看到了一點亮光,於黑暗中,就像是皓月般皎潔,搖曳著身段,似乎在對人招手。
火堆,黑狗應該是還在睡著。
黑子不急,天色還不早,到黎明前,還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他小心翼翼的落腳,緩慢的踏上一步,確認沒有陷阱後,才踏實了。
如此這般,黑子靠近有火光的屋子,比離開垃圾堆那更多上幾倍距離所花的時間還多一倍,但卻沒有氣餒。
黑狗來這裡的次數越來越少,但他們的手段越來越多變,老康頭曾說過,獅子搏兔也需要盡全力,
他還沒有靠近不是兔子的黑狗,更不能有絲毫的大意。 輕微的鼾聲自屋裡傳來,黑子蹲在牆角下,隻聽一人抱怨著。
“老大也真是的,為什麽非得要抓住那隻灰狼啊,回去多叫上幾個人,將他們老巢滅掉不就好了?這大雪天的,那隻灰狼指不定已經回去了,非要在這裡受苦……”
“別抱怨了,老大是對的,而且,集結地的規矩你又不是不知道,禁製我們進入地下道。”
“是,是,說起來,老大真的是夠狠,老五就那樣被拿去填垃圾了……”
兩人的聲音很輕,若不是黑子耳力過人,都聽不出來。
他有些困惑,但也激動。
那個老大竟然沒叫人來,剩下八個人,他只需要逐一解決掉就行。
吱吱兩聲,從黑子的身側不遠響起,他忙轉移了位置,蜷縮在窗戶的另一角落裡,一路走來,雪花早已經落滿了黑子身上,他蜷縮的那一角沒有遮擋,積雪多,他趴到上面,不用掩飾就已經是最好的。
一黑狗出來,開小半個窗,探頭隨意看了幾眼,罵咧咧兩句,就又回去了。
短短的十幾個呼吸,卻讓黑子不敢動彈了好一會兒。
裡面傳來幾個人的低斥聲。
“老六,你又在搞什麽,冷死了!”
“狗子,是灰狼嗎?”
“不會吧,這麽冷的天,他死不了?”
“不死也該凍僵了吧,哎湫,冷死了。”
“我們這麽多人在這裡,他還能扛子彈?”
“不對,你們誰他媽在屋裡撒尿的?”
“騷死了!”
“老子尿桶裡了,這沒水,將就著。”
“靠,明明有馬桶啊,你尿在桶裡乾屁啊!”
“快把它丟門外了!”
亂糟糟的幾句,黑子卻沒聽到那個老大的話,他不知道那老大在做什麽,他握緊了手裡的雪見,隻聽那個老六咕噥幾句,不得不砰砰作響的收拾起他們說的東西。
門嘎吱一聲,一陣刀子冷冽的北風席卷進去,凍得他們又罵了幾句那老六。
“開窗就行了,還非走門,智障!”
“丟遠一點,快天亮了吧,幾點了?”
“還不到五點呢,那隻小狼崽是不可能活下來了。”
“噓,別打擾老大睡覺,狗子,快丟遠些,記得鎖好門啊。”
那老六狗子忙點頭,帶上門,黑子也貓著腰,悄悄地跟了上去。
那老六長得比較瘦,哪怕是裹著一件厚厚的衣服,黑子在門關上前,借火光看了一眼都覺得厚實保暖,他也硬生生穿出了玉樹臨風的感覺,就是有些飄。
老六吃力地提著桶,畢竟是在雪地上,小肚腿一過,別說是提著桶了,就是抬腿也不是那麽好抬的。
黑子一步步的緊跟,在那老六遠離了些房子時,他跟了上去,一匕首抵住他脖子。
“不許動!不許喊!要是不照做,現在就殺了你!”
“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那老六嚇得差點沒摔了木桶,哭著嗓子低喊:“我不想死,你讓我做什麽都行。”
黑子讓他將木桶放下,那老六順從的照做了。
“你現在照著門裡開幾槍,我就不殺你。”
黑子張望了幾眼那房間,心知想要將他們一網打盡,就絕對不能再依靠老康頭教的那些招數。
這黑狗老六也是倒霉,活該撞他手裡。
那老六聞言臉色頓時慘白起來,對老大他們開槍,無論是不是灰狼挾持他,都絕對不會放過他的。他眼裡閃過一絲瘋狂,緩慢的解下了右肩挎著的衝鋒槍。
他低聲跟黑子道:“這是MP5,別看它小巧,穿這木門,還是可以的。你要在這裡弄一下,然後扣住扳機……”
那老六的聲音似乎因為害怕那老大他們聽到,越講越低。
黑子不禁放松了些匕首,下一刻,就心中大駭。
那老六猛地一手肘擊打在黑子腰部,看著瘦弱,卻下手狠辣的令黑子吃痛的差點放開了對他的鉗製。
“灰狼來了,灰……”
黑子手腕一轉,雪見吹毛斷發的撩起在呐喊著,那老六上下滾動的喉結下方氣管。
雖然黑子的動作快,但那老六的聲音卻已經驚醒了其他黑狗,黑子順走了捂著喉嚨,無聲嘶吼的那老六掉落的MP5,人朝著遠處狂奔。
天邊有一縷魚肚皮,卻沒法照亮第九戰區,那老六隻能不甘的嘶吼了幾聲,在那老大他們趕來前,望著黑子的聲音徹底的消失在了黑暗中。
“老六,老六,你沒事吧?”
“老大,老六不行了。”
“一擊斃命,是灰狼的手段,早知道不然老六出來了。”
“那該死的狼崽子,一定要把他賣給研究所,讓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兔死狐悲下,其他人都恐慌的咒罵著。
灰狼盯上了的黑狗,是不可能輕易結束的,除非有一方全部死亡。這種事情,在集聚地活得越久,他們就越恐懼。
誰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是下一個目標。
那老大將老六瞪大的眼睛捂上,沉默了會兒才道:“放心吧,他不會活下來的。”
在這第九戰區,他們隻不過是聚集地掌管者手下的黑狗,與灰狼廝殺,活著下來,才能夠成為那代表著人類身份的獵人。
得到了兩把衝鋒槍,黑子心情亢奮過後,卻是有些無奈,這槍聲不大,但他的準頭,差太多了。
黑暗中,MP5那槍聲,成了指引那老大七個人的唯二線索。
“媽的,這小狼崽子,跟個狐狸一樣,這麽黑燈瞎火的,是怎麽知道我們在這邊的?”
天,開始灰蒙蒙著,雪,還在紛紛揚揚。
淹沒了人小肚腿的鋼鐵廢棄之地, 水泥林間,七個男子深一腳淺一腳的小跑著。
一個高大的男子鼻頭通紅,呼出大量的水氣。
“老大,要不,別追了,我快跑不動了。”
他身後一個男子留著一小胡子,縮著脖子,身體打著哆嗦。
男子冷酷的掃了眼他,手裡的衝鋒槍直頂他腦門。
“閉嘴,再停下,就殺了你!我們跟灰狼之間,隻有一方能活下來,不想回集聚地接受懲罰,就給我殺了他!”
“可我們已經兜了快一個小時了……”
小胡子男滿是委屈,大雪天的,就算穿的再暖,也是沒辦法連續跑一個小時。
“砰!”
小胡子男敢說話沒多久,一顆子彈從他耳中穿入,瞬間止住了他的話,他臉上的苦笑瞬間凝固。
“隱蔽!”
那老大一個懶驢打滾,避開了掃射過來的子彈,同時持槍還擊。
MP5急躁的在一條小巷子裡響起,停下來後,那老大擦了把噴濺道半張臉的血色,一張本還是英俊的臉扭曲了起來。
他怒吼道:“該死的灰狼,老子一定要將你們都扒皮抽骨!”
那老大怎能不憤怒,短短的二十秒,除了他,就隻有一個被打中了胳膊沒死的。
黑子頭也不回的離開,用槍對決,他還遠不是那老大的對手。
他選的角度很好,雖然精準度不高,但佔據了地理優勢,居高臨下的刷光了MP5的彈夾,令疲憊不堪的一行人沒反應過來就有兩三個被他打中,那小胡子更是一槍被擊穿了腦部當場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