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子是幸運的，也是不幸的。

　　他幸運的碰上了這夥人，知道了該怎麽使用槍，這MP5還不怎麽具有反震力;他不幸的是身體快要耗幹了體力，雪地裡，更令他沒辦法完全隱藏身形，速度緩慢下來，被那老大追上，隻不過是快是慢的問題。

　　黑子像是一頭孤狼，望了眼天空拂曉即將到來，在這第九戰區，有個不成文的規矩。

　　夜晚是灰狼的天下，白天，就是黑狗狩獵依舊在地面活動的灰狼。灰狼隻能適應少部分的白天環境，因為他們長年累月的在黑暗中度過，夜視能力遠非普通人類可比，比之老鼠還要強悍。

　　白天，要來了嗎?

　　黑子的視力其實並不算得上太絕佳，他最大的優勢，反而是聽力，他能清楚地聽見百米外的老鼠爬動時爪子劃拉的聲音。所以，白天，對他的限制並不大，但噪音卻會令黑子受不了。

　　他清楚地聽到那老大他們靠近的腳步聲，每一次踏進雪裡，又拔出來的聲音，就像是近在身旁，令黑子如芒在背。

　　不能再讓他們靠近，但黑子已經遠離了垃圾堆，為了引誘他們進入狹窄的小巷子裡，黑子已經絞盡了腦汁，甚至耗費了之前吞了的小半塊巧克力。他想將剩下那點給老康頭帶回去，因為他不知道那老大他們還有沒有巧克力。

　　一定能活下去的，我是灰狼黑子！

　　黑子搖晃了下頭，盡力讓自己渴望睡覺的念頭拋遠，他朝著遠處踉蹌跑去。

　　“快，他一定疲憊了，昨晚的雪不大，但他為了迷惑我們已經消耗了大量體力，加上雪夜的冰寒，他不敢睡，那腳步就絕對沒一開始那麽快！”

　　那老大有些興奮的衝身邊最後一個人喊:“老九，隻要把這隻小狼崽子交給實驗室，我們兩個人平分就一定能夠進入第八區，離開這該死的第九特戰區！”

　　那人悶哼了聲:“老大，我已經受傷了，由我引誘他，你將他槍殺了。”

　　他憤恨的聲音帶著一絲奇怪的調，黑子雖然腦袋開始發蒙，但卻快速的思考，那老九是什麽意思。

　　黑狗之間，黑吃黑是非常普通的。

　　他曾聽康老頭說過，一支黑狗隊裡，老大不是固定的，人數也不固定。從他們拷問的黑狗口中得知，是因為黑狗之間有不和的時候，可以挑戰另外一個黑狗，要是不應戰，哪怕之前是老大，也會被變成狗奴。所以為了自己的地位，哪怕是死也會一戰。

　　在這他們與黑狗口中的第九特戰區，死亡不過是呼吸般，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情，連肚子都不能管飽，誰又能理會誰的死活。

　　他們會爭取他的腦袋，黑子很快就直覺的，這個答案是唯一的。

　　那老大跟老九，都想要將自己單獨一個人交給實驗室！

　　“哈…哈…哈…”

　　黑子輕喘幾口氣，挎著一把空的，一把還不知道有幾顆子彈的MP5，手裡攥著雪見，抬起沉重得像灌鉛的腿，在雪地裡從小跑，到漫步，再幾乎無力抬動。

　　他靠近了一處幾乎從來沒接近的居住區，這裡同樣是廢棄的，隱約可見鏽跡斑駁的鐵門後，似乎雜草很深，堆積了大量雪的院子，一排排房子在風刀下，滄桑得像老康頭的那張菊花臉，一笑就皺巴巴的。

　　黑子想起了打記事起，就是黑暗中掙扎求存的灰狼們，有些還活著，更多的，不是投了當黑狗，就是死在黑狗手裡與那所謂的實驗室裡。

　　“我，要活著……”

　　黑子費力地抬起手，

全身卻已經開始僵硬，沒有火堆烘烤取暖，又在雪地裡跑了一個多小時，正常的人類早就已經因為冰冷跟僵硬沒辦法行動。黑子能夠動，除了身為灰狼的頑強生存力，更多的，還是他那不能死的念頭在撐著他。　　他取出那塊巧克力剩下的一丁點，混著雪噎了下去。

　　冰涼的雪冷得黑子後脊冒涼氣，他忍著才完全的噎了下去。現在再不吃東西，他一定撐不到那兩隻黑狗相互算計了。

　　“哈，看來是這裡了，腳步的間距越來越小，幾乎是拖著另一條腿跨過去的。老子倒要看你什麽時候撐不住，老九，我們慢慢過去，一定要為老六他們報仇！”

　　那老大欣喜若狂的大笑起來，拍著身旁剛給自己右胳膊包扎好的老九，令他那帶著血色的繃帶又殷紅了不少。

　　他後知後覺的摸著後腦杓，歉意的低聲道:“老九，大哥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老九臉色蒼白了兩分，他咬著牙道:“沒事，老大，隻要能抓住那小狼崽子，就算是給他一條胳膊，我也認了！”

　　那老大胸膛拍得很響，聲音也挺沉的，對他保證說:“定然不叫他逃了，到時候大哥這多分你一點，給你治療！”

　　老九很是感激道:“謝謝大哥，不過我這胳膊怕是廢了，到第八區恐怕沒用。還是我這給大哥多點，到時候老大先去八區發展好，我也好在有機會進去時能過得順些。”

　　“好兄弟！”那老大拍了他一掌，“那就等大哥在八區混出個人樣，一定讓你過得舒舒服服的！”

　　老九很是感激的，硬是擠出兩滴眼淚道:“還是大哥你對我好。”

　　那老大稍稍放了些心，還是有些警惕:“那是自然的，誰讓我們是兄弟！”

　　黑子聽著他們之間的相互算計，心中同樣開始計算著。距離近了不少，大概就是二十米的距離，他能夠清楚的聽到他們話中極力掩飾的惡意。照著他們對自己這獵物獨佔的欲望，黑子盡力挪動了些，讓自己顯得更狼狽。

　　也許是求生的欲望，也許是那點巧克力起作用了，黑子順利的做出了已經無力逃亡的痕跡，蜷坐在他觀察的比較有利的一角。

　　這是一處街道口，有舊的垃圾桶，正面是街道另一拍破敗的水泥房，街道橫七豎八的歪倒著不少的招牌跟被風刮來的各種雜物。右邊拐角一點，看著是四五個台階的地面，不過被雪蓋著。但他挪過來的時候，看清了，實際上有七八個台階，還有三個埋得實了些。

　　他就折返過來，將還有子彈的那把MP5丟進雪裡埋起來，然後揣著空的那把呆在垃圾桶旁，靜待他們拐過轉角過來。

　　從他這個方向來看，右手邊是拐角，左邊三間店門的那條小巷子裡，那老大跟老九因為彼此算計而速度慢了更多。

　　黑子沒挪動倒在地面，圓形的鐵質垃圾桶，雖然它要是立起來，能給黑子擋擋子彈。

　　但也就僅僅是擋子彈而已，他槍法不如那兩黑狗，體力也支撐不了他扶起看著還很重的，大概一手臂粗，有他肩頭那麽高的鐵桶。

　　“果然動不了了！”那老大與老九就算再磨蹭，左右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十米的距離，很快就出現在黑子面前，他高興地叫起來。“小狼崽子，這次沒力氣跑了吧，昨晚竟然敢唬弄我們，一大早就殺了我們六個兄弟，還傷了老九！這次我倒要看你你還能怎麽逃，旁邊的垃圾桶，不會是你大變活人的道具吧?”

　　他看著很是狂妄，但步調卻不同，謹慎的靠近，作為野獸的直覺，令他敏銳的感覺到了一絲異樣。

　　這隻小狼崽子手裡的MP5應該不會有子彈了，他難道是在虛裝聲勢?

　　他對那老九使了個眼神，那老九微垂著頭，因為身形不矮，加上黑子坐在同一高度的店面前，就算隔著兩個半的店面，他也看清了在那老大前面半步的那老九眼中的狠辣。

　　黑子心中一凜，手抓住了MP5，指著他們。

　　“不準動！”

　　他低吼著，口鼻間，隱約有些許的水汽。

　　黑子不知道自己這舉動有沒效果，要是激怒對方，不管不顧的開槍，一定是他被亂槍打死。

　　他額頭滲出冷汗，在不到半秒後就變成薄霜。

　　那老大見此大笑起來，臉上滿是得意。“老九，這小狼崽子手裡的槍已經沒子了，放心上吧。”

　　那老九遲疑了下，硬著頭皮邁了半步，身形卻是弓著，做出一旦黑子扣動扳機就避開的動作。

　　黑子低吼聲，扣動扳機，砰的一聲，卻是光有響，什麽都沒打出來。那老九卻已經一個猛撲撞在了右邊的店門內，那是實打實的鐵門，撞得他頭都破了，鮮血直流。

　　“沒子彈的?真的沒子彈?你他媽竟然敢騙老子！”

　　那老九搖晃了下頭，捂著流血的額頭，血糊了半個臉，整個人跟惡鬼一樣盯著黑子，瞪大了雙眼，咬牙切齒的像是要生吞了黑子。

　　他不等黑子回答，揣起掉落懷裡的MP5，直直的衝向了黑子。

　　那老九怒吼著:“你個小狼崽子，老子要把你打成篩子！”

　　在他前衝著怒吼時，他手中的MP5做出了詭異的角度，調轉槍口，左手托槍，右手大拇指扣扳機，四指定位，古怪的開啟了搶。

　　“砰！”

　　黑子眼都沒眨一眼，冷靜的看著同時開槍的兩個人，終究是那個老九慢了一步。

　　在幾乎同一秒，那老九背對著那老大開槍，將MP5頂到左胳膊，穿過胳肢窩下的衣服打向那老大。但黑子卻看到那老大比那老九先瞄準了他後腦杓，同時身形往右邊偏了下，拚著左胳膊受傷，硬是先擊殺了那老九。

　　好快，從那老九怒吼著動手，到兩槍響起，不過就是三秒不到的時間，連給黑子呼吸兩次的時間都不給。

　　他對上其中一個，絕對會死！

　　黑子緊張的忘了手裡的槍沒有子彈，下意識的開保險，扣槍。

　　做完，他才反應過來，他竟然對槍有依賴，而不是他黑子摸了十幾年的雪見。

　　他丟開了MP5，握緊雪見。

　　多年不遇到這麽可怕的黑狗，以往的黑狗，就像是過家家般。黑子記憶中強大的灰狼面對這個老大，絕對不會活下來幾個。

　　那老大完全沒理會黑子攻擊性的動作，就他那與眾不同的灰狼本能反應，自顧自的道:“很棒吧，握著槍的感覺。 剛才離那麽遠，我沒反應過來，但看到你剛才的反應時，我就知道，你跟曾經的我是一樣的。第一次摸槍的時候，我就決定了，哪怕是當黑狗，我也想要有一把槍！怎麽樣?要不要跟我乾?”

　　黑子掙扎了下，扶著牆才站起來，握緊了雪見。

　　那老大給自己胳膊止血，取出根煙點著，劣質的濃重煙味飄散，他望了幾眼黑子。

　　“現在殺了你太可惜了，像你這樣在這第九戰區野生的灰狼，可是很少見的。我還是多殺幾隻被圈養的吧，等著你以後再長大些，我再從第八戰區回來獵殺你。或者，你從狼化成狼人，進入第八戰區找我決一生死。”

　　黑子沒回答他，隻是冷冷的看著他，那張有幾道疤痕，從眉心穿過左臉頰，仿佛被某種生物抓了一爪，一半恐怖而猙獰，一半違和正氣的臉，將它牢牢給記住在心裡。

　　這黑狗大概才二十多歲，個頭不算太高，也就一米八多點，叼著根煙，痞氣十足，沾血的右手拎起MP5轉身而去。

　　“不要對我開槍，我知道你想殺我，對於一隻灰狼來說，暗殺與防暗殺，都是最優先的，教導你的灰狼首領應該不會忘了告誡你不要做這麽蠢的事情。”

　　那老大走了幾步，回首瞄了眼正欲投擲雪見的黑子，咧嘴笑了下。

　　“在你揮擊出匕首，也就是你狼爪的時候，就是代表著必須分出生死的時候。或者，你覺得，你能殺我?”

　　黑子被那眼中冰冷的寒意凍得全身僵硬道無法動彈，那是，殺了不知道多少，恐怕他自己都忘記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