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谷窿驛是新建驛站,驛站人手嚴重不足,返抵驛站的第二天一早,驛長關躍就召集楊凌、陰全前來,給他倆分派了差使:凡遇重大政情、軍情需直接向廣陵、建康兩地總管府傳呈的,統由驛長關躍親自負責傳送:陰全負責向南一路,主要是向廣州和桂州兩個總管府傳送驛報;楊凌則負責向西一路,也就是主要向被嶺南諸蠻族奉為“嶺南聖母”、接受朝廷冊封為“譙國夫人”的洗夫人駐蹕的石龍郡傳送驛報。
在谷窿驛當了十幾天差以後,楊凌漸漸明白了關躍如此安排的用意:他是有意安排更多的外出差使給陰全,進而給自己和他單獨在驛站相處留出更充裕的時間,以便拉近兩人之間的關系,達到從自己嘴裡套出陰行功貪汙確鑿證據的目的。
谷窿驛所處的高州也叫高涼,原就是冼氏一族世代居住之地,谷窿驛的設立主要是為了便於由朝廷冊封的南越諸俚僚部落首領冼夫人及時、就近與朝廷溝通、傳送嶺南各種政情、軍情,絕大多數的消息來源都出自石龍郡和西南一帶,需要傳送的目的地則主要是朝廷在嶺南分別駐有重兵的廣州和桂州兩地,往往是陰全馬不停蹄地在驛站和廣州、桂州之間跑個兩三個來回,楊凌也跑不了石龍郡一趟。而需要直接傳送到廣陵、建康兩地的驛報就更少了。
楊凌察覺出了關躍的這一用意後,更加認定向漢王告發陰行功貪汙的就是關躍本人,同時也暗自打定主意:決不再攪和到這樁公案之中,被關躍當槍使。
他之所以如此打算,倒不是因為膽小怕事,擔心得罪陰行功,而是和關躍相處時日一長,發現關躍這個人極為熱衷功名,從而對他向上告發陰行功的動機和目的產生了懷疑。
在他穿越之前在警隊做內勤的那段日子裡,楊凌就曾聽警隊的同事私下議論過,施副隊長早些年為達到個人升職的目的,也做過向上級舉報頂頭上司的事,結果導致兩敗俱傷:被他舉報的那位頂頭上司調離了現有崗位,而施副隊長也被上級認為舉報動機不純未被提拔重用,一直混到五十多歲還只是個副隊長。
楊凌雖和關躍交往時日尚短,不足以認定關躍就是施副隊長那樣的小人,可也根據自己有限的職場經驗對關躍產生了極強的戒備之心,於是便有意采取了主動向陰全示好,想借此舉動暗示關躍,他不會為他所用,出賣陰行功的策略。譬如,楊凌見陰全比關躍和自己加在一起往外傳送的驛報還要多,而關躍又以陰全還是名驛卒為由,不許他騎驛馬往廣州、桂州傳送驛報,便主動將“飛雪”借給陰全騎等。
然而,令楊凌想不到的是,他越是這樣做,反而使得關躍更加相信,他手中必定掌握有陰行功貪汙的真憑實據,非但沒有罷手的意思,並且對楊凌加緊了攻勢,起初還以盡快幫楊凌轉為正式驛卒為誘餌,勸楊凌站到他這一邊來,及至後來發現楊凌絲毫不為所動,索性委婉地向楊凌允諾,只要楊凌幫他搞倒了陰行功,他就有辦法直接舉薦楊凌擔任驛吏,甚至日後接替他擔任谷窿驛的驛長,逼得楊凌苦不堪言。
有時候,楊凌甚至想當面問問關躍:陰行功並沒有因他告發自己對他打擊報復,反而舉薦他來江南升職做了驛長,他又何必非得搞倒陰行功不可呢?
可是,憑借自己並不豐富的職場經驗,楊凌心裡也清楚,一旦同關躍把話挑明,自己就再無退路,必須在陰行功和關躍二人之間做出明確的選擇,否則將死得很慘。
既然不想站隊,又得罪不起關躍這個頂頭上司,楊凌能夠想到的辦法只能是逃避了。
調離谷窿驛和辭職另謀生路都是不現實的:首先,楊凌剛調來江南當差,在江南官場沒有半點兒根基,找不到合適的門路將他調離關躍手下;其次,關躍早早地就給楊凌打了預防針,向他和陰全兩人聲明,只要到了谷窿驛當差,不做滿三年休想辭差不乾,另謀活路,否則視同違反朝廷律例,將受到長流三千裡、發往軍中為奴的重處。
在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情況下,楊凌隻得采用盡可能多地承攬往石龍郡傳送驛報的差使和回到驛站便裝病的方式來盡量拖延時間了。
說到裝病這一點,其實是有點兒冤枉他了。楊凌從寒冷乾燥的塞北關外乍一來到奧熱潮濕的嶺南山區, www.uukanshu.net 還真的水土不服,深切感受到了各種不適應,以至於頭疼發熱、脾胃失調、過敏生瘡對他而言成了家常便飯。
盡管因水土不服導致身體有各種不適,可楊凌從不肯放過任何一次離開谷窿驛前往石龍郡傳送驛報的機會,每每強自忍受病痛徒步行走近百裡的山路辦完差使返回驛站後,都會感到身體像散了架一樣,一頭栽倒在床上就再也不想動彈了。
然而,外出辦差和回驛站裝病躲避關躍的糾纏又是自相矛盾的兩種方式,用上一回兩回勉強還行:關躍雖然急於拉攏楊凌為自己所用,心地卻不壞,體諒他還是個半大孩子,且初到嶺南蠻荒之地難免會出現水土不服的各種症狀,每回見楊凌從石龍郡一臉疲憊地返回驛站,都能叫他安安靜靜地休息一兩天,還時常交待阿凶伯,專門為楊凌煮上一鍋鮮美的魚湯滋補身體。
但時間一長,即使是這兩種辦法也變得不可行了:需要楊凌前往石龍郡傳送的驛報本就不多,他更多的時間還需呆在谷窿驛面對關躍,而水土不服也只能當做一時的借口,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楊凌也就逐步適應了嶺南的氣候,各種身體不適的症狀開始減少、消退了。
好容易拖延了一個多月的時間,關躍並沒能從楊凌口中得到任何他想要的東西。可是,楊凌也日漸預感到自己再不向關躍明確表明態度,或者想辦法使關躍相信自己並不掌握陰行功貪髒枉法的任何證據,那麽自己必將遭到關躍的記恨,日後在谷窿驛的處境將會落到連陰全都不如的境地,心情開始變得越發焦燥不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