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恐怕不行。”楊凌隻好據實答道,“我與東家有約定,除了他和我都認可的人選之外,是不能再收徒弟的。”
看兩人臉上都流露出失望的神情,楊凌又笑著補充道:“不過,等到兩年以後吧,我要是自己開了湯餅館,你倆到那時還願意跟我學煮湯餅的手藝的話,就來找我吧。”
兩個小混混眼睛亮了起來,異口同聲地說道:“大哥要是真的開了自己的湯餅館,我們兄弟情願到你的湯餅館來打工,一文工錢不要,只要湯餅管夠就行。”
楊凌借和兩個小混混閑聊的機會,向他們詳細打聽了各自的出身、家世,方知這幫小混混並非建康本地人,包括毛球在內,他們都是大約六七年前跟隨越國公楊素南下平定江南高智慧等叛亂過程中陣亡隋軍將士的遺孤。
按統軍主帥楊素原本的打算,是想把這些孩子征召入伍,隨軍聽用的。但因當時這群孩子大的有歲,小的只有三四歲,不到加入行伍的年紀,所以,楊素便命人將他們安置在建康東郊的靈谷寺隨寺中僧人就食,想等他們長大成人以後,再征召入伍的。
可江南叛亂平定後不久,楊素就奉調回長安擔任尚書右仆射去了,從此以後,也就沒人再來照看這群孩子了。
一年年地過去,這群孩子都長成了半大小子,他們一來吃不慣靈谷寺內的素齋,二來整日閑來無事,便結成團夥,推舉毛球當了大哥,在靈谷寺附近三五十裡的范圍內找些替人跑腿的事來做,掙下一份跑腿錢換酒肉吃,久而久之,便成為了靈谷寺一帶的地頭蛇,也開始做些諸如向附近的商戶索要保護費,代人要債之類的營生。當地官府雖曾屢屢接到告發,想要整治他們,但在打聽到這幫半大小子俱是隋軍將士的遺孤後,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懶得了收拾他們了。
楊凌雖與毛球僅僅有過兩次接觸,但毛球身上有兩個特點給他留下了較為深刻的印象:
首先,在一年前初次接觸毛球時,毛球能準確無誤的計算出顧沁兒先後所欠債務本金和利息,說明他對數字有著天生的敏感,頭腦相當精明;
還有,就是今天,當楊凌向毛球提出要他派一名兄弟到江寧縣牢見高昌還湯餅的訂錢時,毛球甘願自己親自去跑這一趟腿兒,也要讓自己的兄弟先吃到湯餅,這就表明,毛球能夠真心替兄弟們著想,確有做頭領的風范和氣度。
加之,楊凌從閑聊中得知了這幫小混混的出身、來歷後,又進一步加深了他對毛球這夥小混混的認識和了解,不禁暗自想道:若是有朝一日,真的開了自己的湯餅館,毛球這幫人倒不失為一群好幫手。
但這只是一念閃過,轉瞬即被毛球帶回的消息衝刷得無影無蹤了。
楊凌剛剛按人頭煮好湯餅,吩咐那兩個跑來與自己搭訕的小混混端到前廳去,就見毛球風風火火地徑直跑進了後廚,一見自己就叫道:“大哥,江寧縣牢出事了,我沒能見到高牢頭。”
楊凌驀地一驚,強自穩住心神,擺手示意兩個小混混把煮好的湯餅端到前廳去,單留下毛球一人,向他問道:“你先喘口氣,慢慢地說,到底出了什麽事?高牢頭不在江寧縣牢嗎?”
毛球大口大口地喘了一會兒粗氣,抬手抹了一把額上的汗水,這才答道:“我拿著你給的錢跑到了江寧縣牢,從外面看,一切如常,根本不像是出事的樣子。但當我敲開院門,向來開門的牢役說明來意後,卻沒想到門後突然閃出兩個人來,不由分說,就想把我摁倒在地,虧得我有把子力氣,沒等他倆摁牢我,便卯足勁兒,一把將他倆掀翻在內,掉頭就跑……”
楊凌回身倒了碗水遞給毛球,問道:“你看沒看清那倆人的穿著裝束?”
“那兩人穿的俱是普通百姓慣穿的白布短褐,應該不是牢役。”毛球仰脖一口喝幹了楊凌遞給他的水,篤定地說道,“而且,當我掙脫他們,轉身逃走時,似乎聽到身後有人叫嚷道:‘別叫叛匪跑了’,因怕被他們當做是叛匪給黑了,我也沒敢停下向他們做出解釋,便一口氣跑回這裡來了。”
“也就是說,你剛剛敲開江寧縣牢的門,還沒有向開門的牢役說明來意,就從門後閃出兩人,欲將你摁倒在地,是嗎?”楊凌思忖著問道。
“是的。但我可以肯定,江寧縣牢一定是出事了。不瞞大哥你說,從前我也去過江寧縣牢探視過被官府捉住羈押在那裡的兄弟,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連話都不待你說完就要伸手拿人的。”毛球一口咬定江寧縣牢肯定是出事了。
楊凌雖因毛球還未向牢役說明來意,他本人也沒進入江寧縣牢時就被人捉拿,慌忙掙脫逃了回來,尚不能據此做出最終判斷,高昌一定是出事了,但他將毛球所說和今天在朱雀大街街口沒有等到高昌派來接遞消息的人兩件事聯系起來一想,覺得高昌出事的可能性還是要遠大於他沒有出事的可能性的。
高昌表面的身份雖僅是一介未入流的牢頭,但實際的身份卻是晉王楊廣麾下“鷹窠”中的骨乾成員,盡管之前高昌曾對他說過,建康如今儼然已是東宮勢力管轄的地界,但在楊凌的頭腦之中,仍然不敢相信,江寧縣牢這一“鷹窠”設在建康的秘密據點會被東宮勢力給摧毀了。
即便是夏侯福真的領命即將在建康展開針對晉王楊廣的行動,也不至於明火執仗地對江寧縣牢和高昌下手吧。
楊凌聽罷毛球的講述,反覆思索,感到單憑毛球到江寧縣牢的遭遇,仍然不足以做出江寧縣牢已被東宮勢力摧毀,高昌已經出事的結論,在當天好吃好喝地招待了毛球等人一頓,打發他們走後,決定親自到建康總管府打探消息,以確認自己是否真的斷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