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寧縣牢不大的院子裡站著一位白白淨淨,眉清目秀的年輕人,若不是看他一身官差的裝束,楊凌壓根也想不到這裡的牢頭居然會是他。
“你是來探視三郎的?報上姓名來。”在楊凌用驚奇的目光打量著他的同時,牢頭也在打量著他,溫和地向他問道。
楊凌點點頭,答道:“正是,在下名叫楊凌,和三郎素以姐弟相稱。”
“你隨我來吧。”年輕牢頭像是聽說過楊凌這個人,聽他報出姓名,轉身帶著他向西邊的廂房走去。
楊凌四下張望,見這座從外面看著與江南尋常富戶所居庭院沒什麽差別的院子裡居中是一排五間的正房,連同東西兩側的廂房統共不過十幾間房屋,且此時已然是日暮時分,而院子裡近一半的房屋並沒有點燃燈燭,不像是關押著上百名人犯的樣子,心裡不由得犯起了嘀咕。
西廂房階下站著兩名手持械棍的牢役,那年輕牢頭帶著楊凌來到廂房前,指示兩名牢役將緊靠外的一間廂房打開,回頭對楊凌說道:“你先在這間房中稍候一時,我這就安排人帶三郎來見你。”
楊凌沒想到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當下也沒多想,拱手向年輕牢頭道了聲謝,便跟著兩名牢役走進了那間廂房。
兩名牢役引著楊凌進入房中,其中一名劃著火摺,點亮房中的燈燭,借著燈光,楊凌審視著房中的陳設,見房中床榻、幾案,箱櫃,一應陳設俱全,分明是間供人歇息的客房,哪裡有半點兒牢中會見人犯所在的樣子,回頭正要向兩名牢役詢問為何要把自己帶到這麽一間客房來,卻不料兩名牢役已趁此功夫退到了房外,還順手從外面將房門反鎖了。
這一來變起突然,楊凌心頭立馬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幾步衝到房門處,用力晃動著房門衝外叫道:“為什麽要把房門鎖上?不是就要帶三郎來此見我嗎?”
然而,無論他如何叫嚷,房外始終再無任何人理睬他了。
難道是我走錯了地方,或者是著了別人的道了?楊凌心陡地一沉,隨即想到。
他拚命扒開一條門縫,用一隻眼睛透過門縫向院裡觀望,院子裡空蕩蕩的,年輕牢頭和兩名牢役早已不知了去向。
扯著嗓子叫嚷了多時未得任何回應,楊凌頹然坐到了房內的床榻之上,腦子裡開始緊張地思索起了這倒底是怎麽回事。
若說派人帶信給自己,告知三郎現被關押在江寧縣牢的廣州刺史劉方夥同他人暗算自己,誑哄他來到此處,楊凌認真想了想,認為這種可能性並不大:不說別的,單憑劉方廣州刺史的身份,他有什麽必要通過這種方式來誘捕自己呢?
可若不是劉方,又會是什麽人給自己擺下了這一圈套,引誘自己來此探視三郎,爾後莫名其妙地把自己關在了房中,不理不問呢?
楊凌左思右想,百思不得其解,且在心底裡還懷著一絲希望,盼望著隨時會有人帶三郎來見他,因此巴巴地睜著眼睛在床邊枯坐了一夜,一直等到聽到房外遠處傳來雄雞報曉的啼鳴之聲,也沒敢合過一會兒眼。
大約就在雞叫三遍,房內的燈燭燃盡熄滅之時,房外忽然傳來了一陣腳步聲響。
楊凌聽到這陣腳步聲響,精神登時為之一振,困意全消,連忙起身奔至房門處,扯起喉嚨衝房外大叫道:“快放我出去,我要見三郎!”
“喀嚓”一聲輕響,門鎖被人從外面打開了,楊凌只見那年輕牢頭在前,帶引著一位身穿江南驛差出外傳送驛報時慣穿的驛服,
頭戴一頂風帽,遮住了整個面部的陌生人走進了客房。 “你快告訴我,三郎是不是被你們從廣州押解回了此處關押?”楊凌再顧不得講究任何禮節了,劈頭衝年輕牢頭質問道。
“高昌,你且退到門外去守著,我要單獨和他說幾句話。”那位身披蓑衣,頭戴風帽的陌生人似乎是牢頭的上司,向站在他身前的年輕牢頭淡淡吩咐道。
被他喚做高昌的年輕牢頭恭敬地答了聲是,也不理睬楊凌的質問,轉身徑直退到房外,順手將房門關上了。
“你是誰?為何要唆使人把我關在這裡?”楊凌警惕地注視著陌生人,退後兩步,衝他問道。
“喲,房內的燈燭熄滅了啊。你在這裡呆坐了一夜?”陌生人抬手將頭上的風帽摘下,笑著向楊凌問道。
因此時天色尚早,陌生人又站在房中暗影裡,他雖把風帽摘了下來,楊凌卻仍看不清他的長相,隻隱隱覺得他說話的聲音有幾分耳熟, 便帶著氣答了聲是,又向陌生人質問道:“三郎是不是被關押在此處,我立刻就要見她?”
“兄弟,先別急嘛。你只要答應了我提出的條件,我向你保證,今天一定會叫你和三郎見上面的。”陌生人不急不忙地走到床邊坐下,悠悠答道。
“你,你就是曾在石龍郡城東校場外拉我上樹稍觀看馮盎與商略比武的那人?!”楊凌雖然仍瞧不清陌生人的長相,可卻對他的聲音記憶深刻,倏地從說話的聲音辨認出了這位陌生人就是近一個月前在石龍郡城強拉自己上樹稍觀戰的那位神秘人物,不禁失聲叫道。
“我果然沒看錯人,你的確是塊做細作的材料。”陌生人見楊凌認出了自己,呵呵笑道。
“你究竟是誰?”
“先別急著問我是誰,難道你就不想問問三郎中因何會落得個人財兩空,如今被關押在大牢之中的嗎?”陌生人語調從容地反問楊凌道。
“那,你說說,這是為什麽呀?”楊凌說著,想趁機走近陌生人身邊,以便看清他的相貌,卻被陌生人擺手製止了。
“今已查明,三郎原系突厥國人,未經朝廷允許,擅自從突厥潛入我大隋境內,欲圖不軌,此為將她緝拿歸案的第一項根據,你可承認?”
“尊上容稟,三郎實為關內中原人氏,後因父母早喪,孤身流落至突厥境內,在突厥境內長大成人,因此才會被尊上及手下誤認做是突厥人的,請尊上詳查。”楊凌有意略過三郎曾為突厥可賀敦宇文般若收養這一節不提,向陌生人分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