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得確也算得上是實情。不過依《開皇律》,未經朝廷正式允準,任何人不得在大隋境內販售貨物牟取私利,經查,三郎在未經朝廷允許其編戶入籍的情況下,以無籍流民的身份擅自販售馬籃草至江南疫區牟取暴利,依律當抄沒其所有不法獲利及本金。你對此,還有什麽可說的嗎?”陌生人加重了幾分語氣,向楊凌質問道。
“就算你說的有理,查抄沒收家產、財貨也就罷了,為何還要把三郎捉來關押在此處,須知她可是在南下廣州,施藥救人途中被你們不問情由,強抓了來關在此處的呀。”楊凌雖然不了解《開皇律》是不是有此一條規定,但憑借自己有限的法律常識,依然不服氣地爭辯道。
“我說你小子怎麽如此迅速地找到了這個地方,原來廣州那邊有人向你透露了消息。”陌生人嘴裡雖這麽說著,卻像是很欣賞楊凌身上這股子打破砂鍋問到底的勁頭,繼續說服他道,“根據三郎初次犯下的罪過,依律本當抄沒三郎違律獲取的財貨,將她驅離大隋境內即可,然而,在明知馬籃草已被當地官府明令列為禁止民間私相買賣的藥材之後,三郎仍然私自從民間購入了大量馬籃草運往嶺南,這就違犯了另一條律令,依律須將其緝拿收監,待有司勘審後,視情形處以流刑。小子,都聽明白了?”
楊凌雖有心立馬去找來一部《開皇律》來查上一查,面前的這位陌生人給三郎栽上的幾項罪名《開皇律》是否確有明確的條款規定,但隨即想到如今自己是在他的掌握之中,倘若太過於與他較真,未免有些不自量力,過於天真,便衝他點了點頭,故作像是被他說服了的樣子,拱手問道:“多蒙尊上為在下釋疑解惑,方使在下明白了三郎人財兩空的因由所在。敢問尊上,三郎目下確被關押在此嗎?尊上能否告知高姓大名,不知在下能為尊上做些什麽,才能使尊上寬大處置三郎,早日放她出獄?”
“你信不過我,還信不過從廣州派人給你送信那人嗎?”陌生人冷冷問了楊凌一句,朝他伸出一根手指,說道,“其實我要你做的事情很簡單,條件只有一個:自今往後,你須得聽命於我,保證按我向你下達的指令行事。只要你答應了,我這就命人帶三郎來與你相見。日後若是你差使辦得好,我自然會放三郎與你團聚的,如何?”
楊凌聽了這話,隻覺心裡“咯噔”一下,暗自想到:沒想到自己越是擔心是非上身,是非偏偏就纏上了自己。自已先前擔心的事情果真變成了現實。他被逼之下,隻得打著眼下只求能見上三郎一面,至於以後的事情索性走一步說一步,到時再說了的主意,苦著臉向陌生人點了點頭。
陌生人衝楊凌微微一笑,轉身朝門外吩咐道:“高昌,拿紙筆來。”隨即又向楊凌解釋道:“口說無憑,兄弟,只有你今日當著我的面立下一份字據,我才能答應你的要求。”
像是察覺出了楊凌心中頗不情願,他適時補充道:“當然,我不會白白要你立下這麽一份字據來的,你不是已前往廣陵總管府報了到,正等著領受新的差使嗎?我可以設法幫你謀得一份你想要的差使,包你在江南能站穩腳跟,很快便有能力把你的養母接來江南同你一起過活了,就算是我送給你的見面禮吧。”
這眼前的陌生人倒底是誰,他不但知道自己已調離嶺南,眼下正在廣陵等候分派新的差使,而且竟然還了解自己有位養母現在關外,自己心中最大的願望便是盡早將養母婁氏接來江南,好擺脫陰行功的糾纏!
楊凌驚詫之下,壯了壯膽子,再次開口向陌生人問道:“尊上能告知在下您的高姓大名嗎?也好讓在下能夠明白將為誰出力報效。”
恰巧這時,高昌手捧著筆墨紙硯,走進了房中,陌生人命他將筆墨紙硯放在幾案上,為燭台添些燈油,點燃燈燭,似笑非笑地盯著楊凌問道:“還能想得起來咱們初次見面是在哪兒嗎?”
燈光搖曳下,楊凌瞧得清清楚楚,在他面前床邊坐著的是一位面目俊朗的青年,方臉闊口,兩道劍眉斜插入鬢,一雙明亮的眸子正帶著幾分頑皮地注視著自己。
“你,你是李靖?”楊凌不禁向後倒退幾步,吃驚地問道。
李靖笑著點點頭,誇讚楊凌道:“數月前關外草原上你我不過匆匆見過一面,你居然還記得我,兄弟當真是好眼力啊!”
認出李靖的一刹那,楊凌也說不清自己心中是喜是憂,他是真心想不明白,身為晉王府護衛,在中國歷史上赫赫有名的“軍神”李靖為什麽會盯上了自己這麽個微不足道的小驛隸,非要逼著他當面寫下保證書,答應今後聽從他的指令。
“這究竟是為什麽呀?”楊凌下意識地喃喃自問道。
“你放心吧,我今日示你以真面目,就是為了打消你心頭顧慮,要你明白,日後你將真正為朝廷效力,並非是要你為非作歹。你先寫下這份投名狀,我便叫你和三郎見上一面。”李靖像是另有要事在身,不願在此久留,見楊凌認出自已後尚在呆呆地出神,遂從床邊站起,催促他道。
楊凌遵命走到幾案前,提起筆,按照李靖的要求,歪歪斜斜地寫下了投名狀,簽字畫押,將它交給了李靖。
李靖收下投名狀,略微看了看,滿意地把它揣入懷中放好,對一旁侍立的高昌點頭示意,又向楊凌叮囑道:“你見過三郎之後就速回廣陵場驛等候分派新的差使吧,日後我自會去尋你,到時再告訴你需要做些什麽的。”說罷,衝楊凌抱拳告辭,竟獨自走了。
“楊凌兄弟,簽了投名狀,你我便是一家人了。”李靖走後,年輕牢頭高昌滿面帶笑地拍了拍楊凌的肩頭,說話的口氣親近了不少,略帶歉意地向他說道,“但李將軍事先吩咐,今日只能要你見上三郎一面,還無法要你倆彼此會面說話,你且在房內候著,我這就叫人帶三郎來讓你見見。”
未等楊凌開口詢問因由,高昌也衝他抱了抱拳,轉身走了。
楊凌本想追出房去問問高昌,為什麽只允許他見三郎,而不準許他倆見面交談,一隻腳剛跨出房門,陡然見房門外左右兩側不知什麽時候已肅立著兩名手持械棍的牢役,橫棍攔住了自己,隻得悻悻退回房中,靜候高昌帶三郎與自己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