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思前想後,反覆思慮,最終也沒能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能迅速使自己和三郎兩人從眼前這場危機之中脫身出來,隻好決定守在驛站等候三郎從廣州回來後再做打算。
次日一早,驛長關躍果然騎著驛馬興衝衝地親自趕往廣陵傳送驛報去了,可是沒過幾天,就蔫頭耷腦地回來了。關躍返回驛站後對這趟北上廣陵的結果隻字不提,轉而向陰全、楊凌兩名屬下繪聲繪色地描繪起了谷窿驛擴建為一座水陸大驛後的美好前景。
三郎卻還沒回來。小六也沒有音訊。
其間,楊凌曾多次向陰全打聽廣州爆發瘟疫的情形,以及從谷窿驛出發到廣州的距離,反覆估算三郎一行主仆三人往返的行程,唯恐三郎此次廣州之行發生意外。
待到半個月後仍不見三郎一行回來,連陰全也坐不住了,在楊凌的極力懇求下主動找到關躍,請求親赴廣州查探三郎一行的下落。
關躍卻以沒有需傳往廣州的驛報,驛內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為由,斷然拒絕了陰全的請求。
無奈之下,楊凌隻得每天眼巴巴地盼望著能有一份需傳往廣州去的驛報,好使陰全早一天趕往廣州查明三郎一行的音訊。
又過了七八天,楊凌在谷窿驛沒有盼來需傳往廣州去的驛報,也沒有等到三郎等人返回,卻意外地接到了一份將他調離谷窿驛的公文。
關躍對這份仿佛從天而降的公文大為光火,在接到公文後立馬把楊凌叫到了驛站議事房,疾言厲色地盤問他是不是借上回北上廣陵傳送驛報之機,背著自己攀上了高枝,私自活動著要調離嶺南。
按理說,楊凌看到調令後應當喜出望外,可他卻因一直未能等到三郎從廣州返回,心懷焦急,得知自己即將調離嶺南的消息後,一絲也高興不起來,反而向關躍請求,能否允許自己推遲幾天北上廣陵報到,再在谷窿驛多留幾天。
關躍雖明知楊凌是為了等候三郎才肯在谷窿驛多留幾天的,卻也沒了由頭對他發火動怒,隻得改用另一種套路,苦口婆心地替楊凌分析起了他留在谷窿驛要比調往別處當差更利於個人發展的種種可能性,竭力想勸說楊凌主動放棄調往別處的這一機會。
而對於楊凌來說,此時手握一紙調令,除了谷窿驛中還有阿凶伯能喚起他心中的一絲留戀之情外,自然恨不得早一刻盼回三郎,好盡早擺脫關躍無休無止地糾纏。
同時,也因這一紙調令的意外到來,使得楊凌心中打消了他和三郎皆受到朝廷暗中監視、清查的顧慮和疑心,心境因此變得開朗了許多。
小六至今不知去向,也是縈繞在楊凌心頭的另一樁心事。在接到這張調令前,楊凌曾想過,在等回三郎之後,他要借前往石龍郡城傳送驛報的機會,盡力向黑老大等人打聽到小六這個孩子的最終去向,哪怕是她半道改了主意,另往它處謀生,只要能知道她平安無事就好。
而如今,隨著這張調令的不期而至,楊凌只能把打聽小六去向一事托付給陰全代自己完成了。
由於調令上寫得十分清楚,限定楊凌接到調令後五日內趕往廣陵總管府兵曹報到,接受新的差使,楊凌在接到調令後的第三天不得不辭別了谷窿驛一乾人等,騎上那匹三郎原來的坐騎“飛雪”,北上廣陵報到去了。
臨別之際,阿凶伯手捧一碗熱氣騰騰的魚湯,堅持要楊凌把魚湯喝完再動身上路。楊凌因想到今日一別,不知何時再與阿凶伯相見,噙著眼淚將滿滿一碗魚湯喝下,哽咽著向阿凶伯保證,今後無論他到了什麽地方當差,一有機會,便會來谷窿驛看望他的,請他務必要保重身體,不可操勞過甚。
老少兩人依依惜別的情形看得關躍、陰全兩人眼中火光直冒,自覺與楊凌相識、相處的時間皆長過阿凶伯,而楊凌對他們兩人懷有的情誼要遠遜於阿凶伯,因此產生了強烈的妒意。
此外,倒是阿凶伯接過楊凌喝罷了的湯碗,悄悄對他說的一番話提醒了楊凌:“細仔,阿伯曾聽你那沒過門的小娘子提起過,她在建康城外安了一個家,或許她已從廣州徑直返回了建康也未可知。你可以在路過建康時到她家中看看,說不準她早就回來了呢。阿伯只要能見到她,一定會將你調離谷窿驛、北上廣陵的消息轉告她的,你就放心地上路吧。”
雖然打心底裡並不太相信三郎會如阿凶伯臨別時提醒的那樣,從廣州徑自返回建康家中,但阿凶伯還是給了自己一個可能找到三郎的新的盼頭,令楊凌精神為之一振,一路上加緊催動“飛雪”,僅僅用了不到一整天的功夫就抵達了建康東郊的蔣山腳下。
或許是時隔不久又重返蔣山的緣故吧,楊凌一經在山腳下翻身下了馬,才陡地想起,其實自己趕來蔣山,不止是尋找三郎一件事要辦,靈谷寺的無垢和尚如此迅速地托人將自己調離了嶺南,自己理應當面致謝才是,還有,那位令自己一見傾心的顧沁兒如今是不是仍時時受到毛球一夥地痞無賴的欺侮,自己要不要去探望探望她……
楊凌牽著“飛雪”,懷著複雜而微妙的一種心情向當地百姓打聽起了三郎購置的田宅在何處,卻意外地得知了一個令他感到震驚的消息:三郎購置下的田宅已在十幾天前被當地官府籍沒了。
楊凌起初還不肯輕易相信被當地官府沒收的是三郎購置不久的田宅,及至等到他依當地百姓的指引來到那座三進三出的大宅院門前,看到宅院正門懸掛的匾額上題寫的幾個大字:三羊居,才不由不相信了這一切都是真的。
三郎名字中帶一三字,而自己又是替她放羊的,除了三郎之外,還有誰會給自己花費重金購下的宅院起這麽個不倫不類的“雅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