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仲堅這個名字在楊凌聽來雖有些耳熟,卻一時回想不起來他是怎樣的一個人物。
關躍見楊凌一臉懵懂地站在自己面前,沒有任何反應,急得三步並做兩步走到議事房另一側擺設的書案前,提筆在手,盯著楊凌催問道:“快把你遇到張仲堅的前後經過詳細講給我聽,我好立馬向上鋒呈報。”
楊凌隻得將兩個多月前自己穿越之初被迫賣羊群的經過向關躍講述了一遍,末了還是忍不住問關躍道:“驛長,張仲堅究竟是什麽人哪?”
關躍根據楊凌的講述,刷刷點點,當場擬寫出了一份緊急驛報,邊吹著紙上的墨跡,邊問楊凌道:“據你所說,張仲堅是用兩顆‘龍睛珍珠’從你手中購得了那群羊,事後你是何時將兩顆珍珠交給了陰行功的?”
“是兩天后我托陰全將兩顆‘龍睛珍珠’帶回飛狐驛交給陰驛長的。”楊凌如實答道。
“小崽子,你替陰行功放了將近兩年的羊,難道就從沒聽說過那群羊的真正主人不是三郎,就是陰行功本人嗎?”關躍小心吹乾驛報上的墨跡,用火漆封緘,撩起眼皮盯著楊凌問道。
楊凌與關躍四目相接,分明感覺到關躍的目光中帶著一絲殺氣,心中一凜,老老實實地答道:“我隻管每天早出晚歸地放羊,其它的事一概不問。驛長,朝廷為什麽要通令捉拿張仲堅哪?”
“我也是調來江南當差以後才聽人說起過張仲堅這個人的。”關躍對楊凌的回答頗為失望,站起身來說道,“凡是江南各座驛站的驛長、驛吏,都會在到廣陵總管府兵曹報到時,被要求記住一幅畫像,畫像上的人就是這位張仲堅。我也是向兵曹書吏老李打聽方知,張仲堅此人是南陳秘密諜報組織‘雁巢’中的首腦人物,曾經犯案無數,數年前時任淮南道行台尚書左仆射的王韶據說就是死於張仲堅手下的,晉王懸賞輯拿了他多年,可是至今沒能將他捉拿到案。如今張仲堅已是名列朝廷通輯榜首的要犯了,誰要是能將他捉到,即可加官三級,獲得十萬貫賞格呢。”
看到楊凌臉上露出驚恐的表情,關躍略顯得意地衝他揚了揚手中的驛報,吩咐道:“嗯,小全子已從廣州返回了驛站,這封緊急驛報明日一早我要親自呈送至廣陵總管府去,你暫在驛中休息兩天,一切公務須聽從小全子的調遣。”
楊凌見關躍絕口不提舉薦自己轉為正式驛卒的事,加之才聽關躍介紹了張仲堅的身份,心中不免惶恐不安,也無心向他提及舉薦自己轉正一事,偌偌答應了一聲,轉身退出了議事房。
這回楊凌算是大致明白了朝廷為什麽要派人監視、試探自己了:自己前不久曾在建康附近的新豐驛聽那裡驛卒老王說起過,張仲堅原是江南首富廣陵張氏的庶出之子,而三郎自到江南後與張仲堅的大哥張伯和多有交往,官府之中一定是有人順著這條線索懷疑到了自己頭上。
楊凌在心裡默默作著推理,不經意間已來到了驛站夥房門外,忽然想起被自己推薦來驛站落腳的小六,忙收攝心神,邁步走進夥房,瞧見阿凶伯正獨自一人在夥房中忙碌著,既不見三郎來驛站夥房幫忙,也不見小六的人影,遂向阿凶伯問道:“阿伯,我辦完差使回來了,這裡怎麽只有你一人在忙活?”
阿凶伯聞聲轉過身來,見是楊凌回來了,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同他打趣道:“怎麽,幾天不見,想你那沒過門的娘子了?廣州最近鬧起了瘟疫,你那小娘子親自帶人到廣州送藥去了。”
楊凌聽了這話,回想起三郎確實向他說過,在南下高州尋他時為防止嶺南多瘴癘之氣,隨身攜帶了些馬籃草來,不由得點點頭,又問阿凶伯道:“廣州的疫情嚴重嗎?三郎走了有幾天了?還有,前些天我推薦來驛站暫且落腳的小六阿伯你見到沒有?”
阿凶伯搖搖頭,答道:“小六是誰,沒見他來過呀。原是你前腳剛走,小全子後腳就從廣州回來了,是他帶來的消息,說是廣州城鬧起了瘟疫,聽說連廣州刺史劉方也傳染上了瘟疫呢,恰巧你那沒過門的小娘子趕來驛站找你, 聽說此事後,便說她攜手防治瘟疫的良藥,征得關驛長同意後,便帶著一老一少兩名仆從南下廣州送藥去了。臨行前特地要我帶話給我,要你務必在驛站等著她咧。”
那天在石龍郡城南門外,小六明明已經答應了自己,說她願意到三郎身邊做一名侍女,為何至今還未來到驛站呢?楊凌暗自納著悶兒,向阿凶伯推說自己已在返回驛站前吃過了飯,出了夥房,回到自己的宿房,關起門來想起了心事。
一旦從關躍口中求證了朝廷確實另派有密探與自己前後腳前往了石龍郡城偵伺冼夫人所部動靜,並且有可能同時連帶著暗中監視、試探自己,楊凌立馬意識到了自己,甚至包括三郎正被卷入一場潑天逆案之中,即將面臨著巨大的危險,因而開始緊張思索起了自己該如何應對眼前這場危機。
倘若自己答應三郎之前的請求,辭去驛站的差使,另謀生路,能不能保證三郎和自己從眼前這場危機中脫身呢?
應當不能。楊凌隨即搖搖頭,在心中否掉了這一選擇。
盡管理智告訴他,目前無論對他本人,還是三郎而言,最好的選擇是以靜製動,以不變應萬變,待時日一長,懷疑他和三郎與張仲堅一夥人有牽連的人自然會搞清楚,他和三郎兩人都是清白的。
可是,一想到在石龍郡城中觀看校場比武那天拉自己上樹稍觀戰那人驚天駭人的高超身手,以及他神秘莫測的來歷、身份,楊凌還是禁不住萌生了去意,想要盡快從這場危機中脫身而出,與三郎一道安安生生地過上平靜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