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凌急忙推辭道:“忠伯,不是我不願收留你倆,實在是因為目下我自顧尚且不暇,哪兒有能力關照你們倆個呢?”
“公子就莫要推脫了,我家小姐出事前就不止一次地交待我倆,要像對待她一樣對待公子你,如今我家小姐蒙冤入獄,我們老少兩個自然該尊奉公子為主人,在公子身邊服侍的。”
忠伯心意已定,當即改稱楊凌為公子,無論楊凌如何推辭,都決不改口。小草雖然對忠伯提出的改奉楊凌為主不甚樂意,但因想到楊凌方才說到他有辦法解救三郎出獄,也就順從了忠伯的意思,待到下船時,已主動去幫著楊凌牽上“飛雪”一道下船了。
楊凌因急於返回廣陵場驛應卯,眼見難以推脫,遂暫且含混答應了兩名義仆的請求,並請忠伯帶著小草進城先找個落腳的所在安頓下來,待自己領受下新的差使,再帶兩人一同到新驛站當差。
三人臨進廣陵城分手之際,忠伯從懷中掏出一貫銅錢,塞到楊凌手中,非要他收下不可,還勸說他道:“公子,小姐還有些財貨未被官府查抄走,暫由老兒代為保管,這貫錢你先收下,若是日後需要用錢,盡管找老兒來拿,千萬不要客氣。”
楊凌推卻不過,隻得收下了那貫銅錢,卻在小草服侍他上馬之時,趁他倆不備,悄悄將那貫銅錢塞進了小草肩頭背著的包袱裡,隨即與二人拱手而別,獨自策馬直奔城內的場驛跑去。
幸運的是,楊凌擅自過江前往探視三郎,前後離開廣陵城將近一天一夜,廣陵場驛的執事人等竟對此毫無察覺,與楊凌見面打招呼時還半開玩笑地向他問起這兩天為何沒見他在場驛用飯,是不是自己跑到外面吃獨食去了,令楊凌暗道僥幸。
從江南返回場驛的第三天頭上,還是廣陵總管府兵曹的那位書吏老李將楊凌等幾十名等候調派差使的驛差召集起來,當眾給每人分派了新的差使。
楊凌被分派到了東距廣陵三百裡外的吳州平陵縣平陵驛當差。
與楊凌同一批領受新差使的一拔小驛差聽說楊凌被分派到了平陵驛當差,都覺得他自嶺南調往沿江重鎮吳州當差,是得到了一份美差,一散會便紛紛嚷著要楊凌請客。楊凌雖不知隋時的吳州和平陵是一千多年後的什麽地方,但從驛差們的紛紛議論中也能猜到這必是處富裕繁華的地方,於是便樂呵呵地自掏腰包,將懷裡揣著的幾十文銅錢統統散發給眾人了事。
忠伯帶著小草在廣陵城裡找了家客棧安頓下來之後,每天都要來場驛找楊凌詢問他被分派到了哪裡當差,可楊凌卻在心裡打著另外的主意:他自認以自己一名尚未轉正的驛隸身份,決不能帶著一老一少兩位仆從到平陵驛當差,於是便想獨自悄悄趕往平陵驛報到,等到在那裡為李靖出力報效,立下些許功勞,解救得三郎出獄,再設法告知忠伯和小草,使三郎主仆三人重新團圓。
所以,楊凌便在領受了新的差使的當日,就獨自騎馬離開了廣陵,趕赴平陵驛報到去了。
平陵驛的規模雖比不上號稱“關外第一驛”的飛狐驛,但比楊凌初到江南當差的高州南塘谷窿驛大了許多,驛裡僅正式的驛吏、驛卒就有六七十位,驛裡的馬廄裡不僅喂有十幾匹驛馬,而且據說還擁有四五條專門用來沿江傳送驛報的驛船,是座名副其實的水陸大驛。
平陵驛的驛長白申初見楊凌時,對一名小小的驛隸居然騎著匹馬來驛站報到感到頗為驚訝,又因由此聯想起事先廣陵總管府兵曹已發下話來,待楊凌來平陵驛報到後,須安排他到驛站夥房當差,也就是說,楊凌的到來,將擠掉他白申的親信老賈,佔據驛站夥房這個重要位置,便打算一見面就給楊凌個下馬威,好煞煞他的威風,好叫他不要倚仗自己背後有靠山,就小瞧了他這個頂頭上司。
楊凌抵達平陵驛來向白申報到時,白申有意安排了幾拔驛差來向自己稟報差使,足足晾了楊凌近兩個小時後才端著驛長的架勢,向他介紹平陵驛的情況道:“平陵北接淮南,南聯浙越,又是沿江地界,早自南北分治時期便已建有驛站。自朝廷興兵伐滅南陳之後, 更是由晉王殿下上章首倡,經當今聖上詔準,將平陵驛擴建成為了一座規模在江南數一數二的水陸大驛。驛裡現有……”
他拉著長腔向楊凌訓足了話,忽然話鋒一轉,眯起兩隻金魚眼問楊凌道:“聽廣陵總管府兵曹的官人們說,你做得一手好湯餅?目下已臨近飯點,就有勞你下廚煮一碗湯餅來叫我們幾個嘗嘗味道,如何?”
在廣陵場驛宣布各人的新差使時,楊凌只聽到書吏老李當眾宣布將自己分派來了平陵驛當差,此時聽了白申這話,才知道原來李靖允諾幫自己謀得的所謂好差使就是來平陵驛做一名夥夫,登時有種上當的感覺,深悔不該輕信李靖的勸誘,簽下那份投名狀,答應替他效力了。
然而,此時當著自己這位新的頂頭上司的面兒,楊凌隻得強笑著應聲遵命,撂下行李,便一頭扎進平陵驛夥房為驛裡的驛長、驛吏們煮起湯餅來了。
平陵驛現任夥夫老賈提前已從驛長白申那裡得知了楊凌要調來平陵驛擔任夥夫的消息,此時見到楊凌,卻沒想到把自己從夥房排擠出去的是一位毛都沒長全的毛頭小子,便對楊凌產生了幾分小瞧的意思,抄著兩隻手頗有些幸災樂禍地站在一旁看著楊凌在夥房裡和面、生火的一通忙活,心裡惡狠狠地想著:湯餅這種飯食只聽說遠在帝都長安的王公大臣們常吃,你個打嶺南蠻荒之地來的毛頭小子怎麽做得來?呆會兒要是你煮的湯餅不成樣子,難以合乎驛長、驛吏們的口胃,甚至當場被倒掉了,我看你還有什麽臉面留在夥房,不趁早卷鋪蓋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