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小遊戲,在有孩子的家庭裡太常見了。
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都經常這麽逗弄小嬰兒,往往能夠樂此不疲地玩上半個小時。
想不到,慕敬一也會做這種事。
他聽到聲音,往這邊看過來,見到傅錦行抱著何斯迦一起過來了,不禁一怔。
“我……我在測試她的視力恢復情況。”
慕敬一馬上站直了身體,低咳一聲,臉色也變得十分嚴肅。
“效果還不錯,在保持近距離的情況下,對於移動物體,她的反應已經很明顯了。”
他又補充一句,算是解釋前一句話。
“醒醒已經能看見了?”
顧不上笑話他,何斯迦動作麻利地從傅錦行的身上下來了,衝到了慕敬一的身邊,俯身去看醒醒。
小家夥似乎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氣息,立即揮著兩隻手,主動求抱。
她這幾天似乎胖了一點,手背上終於出現了幾個小小的肉坑。
何斯迦抱起醒醒,在她的臉上親了又親,揉了又揉。
多虧自己命大,要不然的話,就再也見不到這麽可愛乖巧的女兒了,想想就後怕。
“沒那麽樂觀,還要繼續治療,而且也有反覆的可能。但對她來說,現在的世界總算不是一片黑暗了。”
慕敬一再次潑下來一盆冷水。
話雖如此,何斯迦自動忽略不好的那部分。
“你來得正好,我原本也打算去找你們。”
收回視線,慕敬一看向傅錦行,淡淡地說道:“我要回去了,藥我會留下一部分,之後的會派人定期送來。有需要的話,可以進行線上治療,根據目前的情況來看,應該沒什麽問題。”
兩個人都是一驚:“回去?”
“我隻答應治她的眼睛,沒有答應在這裡定居吧?”
慕敬一挑起眉頭,大聲反問道。
這話倒是不假。
“可是……可是現在才剛開始,萬一有什麽突發情況……你又不在這裡,別人根本不清楚她的治療進度……”
因為緊張,何斯迦連話都說得磕磕巴巴了。
醒過來之後,她根本就不記得這個男人到底是誰。
雖然傅錦行說了一大堆,但她隻記住了兩件事——
第一,他就是明達的兒子。
第二,他能下毒,也能解毒。
相比之下,第二件事比第一件事更重要,起碼在眼下來看是這樣的,因為他是醒醒現在唯一的希望。
“那怎麽辦?你會同意讓我把她帶到國外去?”
慕敬一眯起了眼睛,似笑非笑地問道。
“想都別想!”
何斯迦急忙抱緊懷裡的孩子,猛地後退了兩步,跟他拉開距離。
別的都可以商量,這種事絕對不可以!
“這不就得了?我又沒簽賣身契,為什麽不能離開?”
看出她眼睛裡的防備之色,慕敬一的心情一下子變得很不爽,他索性冷冷地反問道。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只希望你能夠履行自己的承諾,不要斷了醒醒的治療,她現在終於有了康復的希望,我們都不想竹籃打水一場空。”
傅錦行沉吟著,片刻之後,他上前一步,對慕敬一說道。
“好。”
慕敬一倒是很痛快地答應了一聲。
不過,看他的表情,似乎沒有馬上要走的意思。
“還有事嗎?”
傅錦行問道。
“……沒了。”
慕敬一停頓了一下,吐出兩個字。
但是,他的神態卻明顯不是沒事的樣子。
想了一下,傅錦行明白過來:“這樣吧,我安排一下,臨走之前,你在中海這裡好好玩幾天,就當度假……”
雖然從小在國外長大,但他的根畢竟在這裡,難得回來一趟,傅錦行覺得,或許慕敬一也想四處走走,只是難以啟齒而已。
“度假?不用了,我很討厭這裡。”
慕敬一想也不想地拒絕了。
來中海這麽多天了,除了酒店和醫院之外,他沒有去過其他地方,也不感興趣。
“你現在是這麽說,等你看到了那麽多名勝古跡,可就不會覺得沒意思了,很多老外都是專程趕來呢。”
何斯迦忍不住在一旁反駁道。
“嗤。”
慕敬一直接把頭扭到一旁去了,一副懶得多說的樣子。
“過兩天,我打算去看看我媽,你要一起嗎?”
沉默了半天,傅錦行再次開口問道。
這一次,慕敬一沒有馬上拒絕。
何斯迦把醒醒放下,往她的手裡塞了一個小玩具,讓她自己先玩。
轉了轉眼睛,何斯迦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慕敬一也有這個想法,只是不肯主動說出來罷了。
“不去。”
他轉身就走,走得很急,有一絲落荒而逃的味道,背影看起來有些狼狽。
何斯迦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半天,她才指了指房門:“他走了?”
“嗯。他一定會去的。”
傅錦行點點頭,而且直接解答了她心中的疑問。
“為什麽?他都已經說不去了,你怎麽那麽肯定,他一定會去?”
她更好奇了。
“沒有馬上答應,往往就代表拒絕,但開口拒絕了,也不代表就是真的拒絕。”
傅錦行衝她笑了笑,笑容裡滿是高深莫測。
不愧是大腦受損,一時間,何斯迦感到自己的腦子可能真的不太夠用,連別人說的話都開始聽不懂了。
事實證明,傅錦行的確說中了——
兩天后的一大早,他要去墓園,提前路過慕敬一的酒店。
傅錦行坐在車裡,給慕敬一打電話:“我知道你在酒店,我就在樓下,你要是想去給她上一炷香,就直接下來。”
那邊沒有回應。
他繼續說道:“墓園離市區很遠,來回要幾個小時,我不可能一直在這裡等你,你有十五分鍾的時間。”
說完,傅錦行直接掛斷了電話。
他之所以這麽做,並不是看在慕敬一或者明達的面子上。
他覺得,也許梅斕也想要看看這個兒子吧。
在她活著的時候,自己不是一個多麽孝順的孩子,那麽,在她死後,自己應該幫她滿足這個心願才對。
沒到十五分鍾,慕敬一已經下來了。
他似乎也是剛起床的樣子,頭髮還微濕著,穿得很隨意,應該是來不及了,就隨便從衣櫃裡胡亂地拿了兩件。
“還有五分鍾。”
傅錦行微笑。
“閉嘴,開車。”
慕敬一顯然是懶得和他多聊什麽,神色之中帶著一絲狼狽。
一路上,他們果然都沒有交流。
傅錦行拿著平板電腦,先跟駱雪交代了一些工作,然後便看起了早間新聞。
他已經吃過早飯了,手邊擺著一杯濃縮咖啡,看上去神采奕奕的。
倒是慕敬一似乎昨晚沒睡好,兩個眼窩泛黑,一直都在閉著眼睛休息。
等車停下,他才睜開眼睛。
這是位於中海郊區的一處墓園,梅斕的葬禮辦得還算風光,傅錦行為她挑了一塊風水寶地。
傅智淵早就說過,自己死後不會和她合葬,所以,梅斕的墓裡只有她一個人。
傅錦行拿著兩束鮮花走在前面,慕敬一跟在後面。
“這裡禁止燒紙,所以隻帶了鮮花。”
走著走著,傅錦行主動開口。
慕敬一嗤笑道:“就算允許,你以為我會跪在那裡給她燒紙錢嗎?”
想想也覺得不可能。
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到了梅斕的墓碑前,她的墓碑看起來高大*,用了上好的料子。
中間是梅斕的照片,選了她三十幾歲時候的一張照片,對著鏡頭,笑得很端莊。
那時候,傅氏剛剛進入如日中天的狀態,她不僅生下了繼承人,自己也把握著傅氏的種種大權,人生可謂是一片大好。
說是梅斕最風光的時候,也不為過。
“媽,我帶了一個人來看你,你應該很高興。”
傅錦行將一束花放到墓碑前,又將另一束花遞給了慕敬一。
遲疑了一下,慕敬一還是伸手接了過去。
他抱著那束花,看著墓碑上的照片,目不轉睛。
“她長得很美。”
凝視了片刻,慕敬一才啞聲開口。
“拜她的遺傳基因所賜,我們兩個大男人長得都不錯。”
傅錦行苦笑一聲。
“她要是知道你來了,一定很高興。我問過醫生,她之所以得了那種病,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心病。或許在她的心裡,一直放不下你……”
不等他說完,慕敬一俯身把鮮花放了下來。
“我來,不是為了聽你說這些話的。何況,你也沒有資格跟我說這些話。你以為,我會因為你的三言兩語就改變想法嗎?”
他冷笑著反問道。
氣氛似乎又變得緊張起來,傅錦行閉上了嘴,只是站在墓碑前,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郊區風大,兩個人身上的衣服被吹得獵獵作響。
“走吧。”
時間不早了,傅錦行邁步離開。
“你先回去,我再待一會兒。”
想不到, 慕敬一如是說道。
“那好,我在車裡等你。這裡打不到車,叫車也叫不來。”
傅錦行點了點頭,先走一步。
他在車裡和何斯迦視頻了一會兒,大概二十分鍾之後,傅錦行剛掛斷電話,慕敬一才回來。
他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被風吹久了,有些發白。
“你還好吧?”
傅錦行隨手拿了一個保溫杯遞給慕敬一,裡面裝著熱茶。
他接過去,手有些微微顫抖,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口氣喝下去。
“我聽見她的聲音了,她跟我說,讓我乖乖的,照顧弟弟。”
慕敬一抽了抽眼角,用一副見鬼了的口吻說道,臉上的表情也是十分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