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除非把對方的偽裝面具給徹底撕下來,否則,這個男人是不會露出任何馬腳的。
一個不犯錯的對手,太強大了。
這一招果然奏效,因為離得很近,傅錦行可以清楚地看到對方的眼角肌肉在輕輕地跳動著。
而且,還是不受控制的那一種,足可見他的憤怒。
片刻之後,他平靜了下來。
“你激我也沒用。”
男人忽然咧了咧嘴角,又恢復了之前的自信。
“既然你這麽想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你好了。我就是這家酒吧的老板,你之前去的那家藥店也是我開的,這條街上你能看到的東西,都屬於我。我叫慕敬一,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意思。”
他放慢語速,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這個名字,陌生得很。
傅錦行默默地在心中咀嚼了兩遍,確定自己是真的不認識這個人,甚至連聽都沒有聽說過。
不過,事已至此,他應該也沒有必要撒謊。
“我把生意都交給小弟們打理,你沒聽過我,很正常。更何況,我這張臉並不適合出面,那些老外的骨子裡還是歧視我們黃種人的。”
慕敬一的語氣裡頗有一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那個叫蘭德的,就是你的得力手下之一吧?我聽說過他。”
在傅錦行的印象裡,這一片的老大應該是蘭德·布魯諾才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白人。
“哦,他是我名義上的弟弟,我養父母的兒子。”
只見慕敬一滿不在乎地擺了擺手,還搖搖頭:“我早就勸過他,不要太囂張了,可他就是喜歡高調。既然如此,那就隨他去吧,反正我不喜歡拋頭露面。”
名義上的弟弟?
養父母?
傅錦行的大腦飛快地轉了一下,忽然感覺到慕敬一的身世似乎十分複雜,而這應該也是導致他性情古怪的主要原因之一。
“很稀奇嗎?三十多年前,外國人到中海去收養小孩,並不是什麽稀罕事,特別是那些一出生就有各種先天性疾病的嬰兒,直接被父母丟棄,聽天由命。”
慕敬一一扯嘴角,惡狠狠地說道。
“所以,你在中海出生,被你的養父母收養,在這裡長大?怪不得你會說中海話,只是不太地道罷了。”
傅錦行恍然大悟。
“照顧我的傭人,大部分都是中海本地人,我從小和他們在一起,自然也學會了中海話。”
慕敬一解釋道。
至於剛才那個老太太,並不真的是他的奶媽,也只是家裡的一個傭人罷了。
她私下裡將藥店的東西以高價出售,再記錄低價,從中賺取差額,中飽私囊。慕敬一早就知道,但考慮到她年紀大了,又在家裡幹了幾十年,本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權當給了養老費。
不過,她這一次卻自作聰明,以為還能趁機撈取油水,必須要得到教訓才行。
“可我還是不明白,這些事情,和你要害我太太和女兒有什麽關系?”
傅錦行皺了一下眉頭,語氣冷厲,全身的戒備並沒有放松哪怕一分一毫。
他在暗暗思考,要是真的動起手來,自己到底有幾成勝算。
單打獨鬥,或許能拚個平手。
但這裡是慕敬一的地盤,他不敢冒險。
“誰讓我看你不爽啊,你出身好,人也拽,去哪裡都是令人矚目的焦點,我當然嫉妒得很。”
慕敬一似笑非笑地說道。
然後,他不等傅錦行回答,回頭看向孟知魚,又說道:“還有,你還娶了一個這麽年輕漂亮的老婆,連兒子都有了,實在令人眼紅。”
聽他提到自己,孟知魚氣得臉都白了,呵斥道:“你這個變態,活該你不如別人,因為你根本不配!”
慕敬一的瞳孔猛地縮成了一線,猶如一頭被激怒的獅子一樣,渾身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戾氣。
“看來,我的確是小瞧你了,一直叫人把藥性降到最低,早知道你是一個這麽牙尖嘴利的女人,我一定讓你早早沒命!”
慕敬一罵道。
“是嗎?那還真是不好意思,我害你後悔了。”
孟知魚強忍著後背傳來的陣陣疼痛,咬牙硬撐,開口說道。
確定眼前這個喪心病狂的男人就是始作俑者,她真恨不得直接衝上去,跟他拚命。
“廢話少說,究竟要怎麽做,你才會交出解藥?”
傅錦行忽然出聲問道。
他隱約覺得,這個叫慕敬一的男人,說了這麽多,做了這麽多,無非就是想要把自己引到他的面前。
既然他已經來了,那就聽聽對方的條件。
“解藥?你在開玩笑嘛?你以為這是在拍戲,有人中毒了,快死了,拿出一顆巧克力糖,吃下去就能好起來?”
慕敬一張開兩手,在半空中揮舞著,一臉不可思議地說道。
聽他的語氣,好像聽到了什麽天方夜譚一樣。
“你下毒的時候,難道沒有一起把解藥給配製好嗎?”
傅錦行步步緊逼著,立即追問道。
“我看,你才是瘋子吧。我剛才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我的本意就是想讓你失去老婆孩子,幹嘛還要自找麻煩?”
慕敬一狂妄地反問道。
“你!”
傅錦行覺得自己活活被他給耍了,不禁怒火攻心,恨不得直接跟他一起同歸於盡。
“我提醒你,你就算把我殺了,也於事無補。既然你們親自趕來,應該是孩子出事了吧?算了,你還年輕,大不了以後再生。這個女人生不了,那就再換一個……”
不等慕敬一說完,他的下巴上已經挨了重重一記拳頭,骨頭碎裂的聲音傳入耳膜,下排牙齒甚至出現了明顯的松動,牙齦一瞬間大量飆血。
傅錦行出手很快,但慕敬一的反應也不慢。
看得出來,他是受過專業格鬥訓練的人,而且身手還相當不錯。
盡管被打中了,然而慕敬一好像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樣,迅速地展開了反擊。
至於守在門口的那些保鏢,似乎因為並沒有得到老板的指令,所以,他們雖然聽到了包房裡的聲音不對,也沒有直接貿然地闖進去。
“這群廢物!”
慕敬一收回拳頭,一閃身,直接用手肘砸向牆壁上的一個按鈕。
刹那間,鈴聲大作。
幾乎是同時,那幾個保鏢聽見聲音,立即踹開了包房的房門。
四個人衝向傅錦行,將他製服。
雙拳難敵四手,更何況,他們還是殺人不眨眼的雇傭兵,每天都過著刀尖舔血的日子。
“把他們帶到地窖裡去,每天好吃好喝地供著,我可是良好市民,手上絕對不沾血。”
慕敬一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抬起手背,抹了抹嘴角。
等到看見手背上的血漬,他直接唾罵了一聲。
“錦行!”
眼看著傅錦行被四個高大的男人給硬生生地按在地上,孟知魚再也顧不得疼痛,直接撲到了他的腳邊,拚命地去推搡那些保鏢。
“放開他!”
她用盡全力,依舊不能撼動他們,索性張開了嘴,狠狠地咬住了其中一個人的手。
那人吃痛,條件反射一般地直接抬起另一隻手,狠狠地砸在了孟知魚的脖頸上。
她翻起白眼,身體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磨蹭什麽,還不趕緊帶下去!”
慕敬一摸著疼痛不已的下巴,隨手從擺在茶幾上的冰桶裡抓起一把冰塊,用力按在傷處。
這是他成年之後第一次挨打,從十八歲開始,無論跟誰打架,慕敬一都沒有再輸過了。
哪怕是以凶悍能打聞名的弟弟蘭德,也不是他的對手。
“看來,我還是低估你了,傅錦行。”
冰塊逐漸融化,冰水從慕敬一的指縫裡淌下來,他甩了甩手,自言自語道。
等到孟知魚幽幽轉醒,她吃力地睜開了眼睛,看向四周。
“還疼嗎?”
從頭頂傳來熟悉的聲音,孟知魚一抬頭,發現自己躺在傅錦行的懷中。
她一個激靈, 想要坐起來,卻感到一股強烈的酸脹感從頸後蔓延,整個人根本動彈不得。
“別動,好好躺著,保存體力。”
傅錦行按住了孟知魚,讓她仍舊靠在自己的胸前,以一個舒適的姿勢躺好。
還不知道那個瘋子要把他們囚禁在這裡多久,所以,必須要做好長期戰的準備。
“要是一直出不去,我們死了倒是小事,津津和醒醒還小,他們怎麽辦?”
孟知魚握緊傅錦行的手,泫然欲泣。
她不是沒有想過,這一次出門會無比險惡,但沒有料到會是這種程度,完全超過了預料。
“放心,不會有事的。”
傅錦行安慰道。
在孟知魚暈倒的那段時間,他雖然坐在這裡,眼睛和腦子卻沒有閑著,不僅把整個地窖的情況都摸得差不多了,還把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仔細回憶了一遍。
“對了,你不是讓明銳遠跟我們一起來嗎?但你並沒有等他,也沒有通知他什麽時候出發。他會不會不來了?”
孟知魚問出了一個她早就想要問的問題。
之前在機場的時候,一直到登機之前,她都在到處尋找著明銳遠的身影,卻一無所獲。
“我不讓他和我們一起出發,就是不想把雞蛋裝進同一個籃子裡,萬一出事,可就是被人一鍋端了。現在想想,多虧他不在這裡,說不定……還有一絲轉機。”
傅錦行苦笑了一聲,無奈地抬起頭,語氣沉重地說道。
至於明銳遠靠不靠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