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大男人一見面，便聊開了，他們都是搞教育的，一個是初中的校長，一個是大學教授，雖然在文化上有些差別，但並不影響他們的溝通。他們聊當今的文學，聊世界文學和中國文學，從蘇格裡拉聊到孔子，從《周易》聊到《復活》，越聊越投機。

　　張自成問道:“柳兄弟，有一個問題我想問問你，這個問題困撓了多年，一直沒有找到解決的辦法。你博學多才，能不能幫我想一想?”

　　柳風雲打笑道:“什麽問題呀?還把我們的張校長給難住了?”

　　張自成道:“中國有五千年的文化，著作也有很多流芳百世，為什麽還比不上外國的呢?比方說，提起中國的《史記》，外國人知道的並不多，但一提起《復活》，不知道的沒有幾個。再比方說，中國的《論語》影響了中國幾千年，但比起《聖經》來，又要差得遠了，這是為什麽呢?”

　　柳風雲想了想，道:“這個問題嘛，的確有些難度。我想主要有兩個方面的原因。”

　　張自成望著柳風雲道:“快說說，快說說，急死我了。教授就是教授，我苦思多日，一個原因也沒有找到，老哥哥你一下子就找出了兩個。”

　　曉清插嘴道:“張伯伯，您也不想想，我爹是幹什麽的?他是人文學家，專門研究這些東西的。”

　　柳風雲道:“第一個原因就是，中國人有一種民族的劣根性，就是看不起自己的人，對別的人卻極為看重。這個在現實生活中可以找到，有些夫妻，不管是丈夫對妻子，還是妻子對丈夫，都比不上對待一個朋友，或者一個親戚，甚至是一個陌生人。在他們的心裡，因為雙方都接觸得多，對方有什麽缺點，都很清楚，故而不尊重，也不推崇。對於陌生的人或事物，因為不了解，所以就敬畏，所以就推崇。你見過鬼神嗎?為什麽鬼神之說，越說越玄呢?就是這個道理。最美的風景，永遠都是又遠又險處，自己眼前的美景，就算是海市蜃樓，都如茅草泥屋一般。”

　　張自成點了點頭，道:“你說得太對了，這點以前我從來都沒想到。的確是這麽一回事。外國人可能沒有中國人這種情結在內。”

　　柳風雲道:“是的，我們中國人，喜歡一種婉約的美，一種含蓄的美，就算有千言萬語，都化為柔波，融化在月色裡。所以，不是當事人，對中國文化沒有研究的人，是體會不到的，中國的美，是深入骨髓的，深入靈魂的，不像外國人，注重外表與衣著。”

　　張自成道:“那另外一個原因是什麽呢?”

　　柳風雲端起茶，淺嘗了一口，細細地品味，良久，才籲了一口氣，道:“另一個原因，就是中華文明太精深了。不似外國的文明，一樣的淺顯。”

　　張自成道:“任何一種文明都有它的精妙之處，這點誰都會有的，也不只有中華文明呀！”

　　曉清道:“張伯伯說的是，四大文明古國，哪一個沒有幾把刷子?埃及的金字塔，依現在的科學技術不要說能不能複製，就是它們是怎麽建成的，也是一個謎。秦皇陵，不還是依然在地底下，國家都沒有把握開采嗎?再如，舉世聞名的瑪雅文明，是怎樣產生的，又是怎樣消失的，為什麽它的歷法又如此的精準?等等，都是一樣的呀！”

　　張自成用讚許的目光看了看曉清，接著道:“在那個時期，繁榮的並不只是中華文明，如恆河文明，尼羅河文明等等都是，古希臘，古羅馬，產生的文明，對世界產生了多大的影響?所以，

柳兄弟，你說的中華文明博大精深我沒有意見，但卻不止有中華文明一種。”　　柳風雲品著茶，靜靜地聽張自成也曉清的駁辯，他見張揚也和他一樣的安靜，便笑著對張揚問道:“張賢侄，對於這個問題，你是怎麽看的呢?”

　　張揚根本沒有想到柳風雲在這個時候問他這個問題，他被柳風雲打了一個措手不及，不過，他的反應也較快的，也善於察言觀色，看父親和曉情，一點都不急的樣子，便知道，在必要的時候他們一定會站出來為自己解圍，給自己台階下，想到這裡，他回答道:“我認為，柳伯父的話有道理。”

　　柳風雲並沒有放過張揚的意思，接著問道:“那你幫幫我吧，怎樣才能說服你爹和曉清?”

　　張揚此時真是被人將了一軍，而且是馬後炮，將軍無棋的這一種。他看了看曉清，看她一臉的幸災樂禍，等著他看出醜，張揚從來都沒有這麽尷尬過，他呐呐道:“這個問題嘛，這個問題嘛……”

　　柳風雲笑了，他知道這個時候，張揚是暫時沒有辦法“嘛”下去了，他提議道:“這樣吧，我們來個辯論會，曉清和張兄弟一派，我和張揚一呱，咱們就來辯一辯，這樣做大家都沒有意見吧。”

　　曉清笑道:“當然有了，你是大學教授，而且是人文學的，我們的議題正落在你的下盤，我們不輸才怪。”

　　張自成拍了拍曉清的肩膀，道:“侄女，你怎麽對你張伯伯沒有信心呢?張伯伯在教學時，也是教政治和歷史的。你讀大學，也是文科的。張揚在這方面可以說是一個門外漢，我們二對一，勝算還是有的。俗話講，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怕什麽，這個辯論，我們接了。”

　　柳風雲道:“既然是辯論，見了勝負以後，還是需要一些高低之分的。”

　　張自成道:“那好呀，客隨主便，你說吧。”

　　柳風雲道:“這樣吧，誰方輸了，今天中午的飯菜就由誰方做，並且還須包下洗碗的活兒。”

　　張自在看看曉清，道:“好的，這一把我們就賭了！”

　　柳風雲道:“君子一言。”

　　張自在道:“快馬一鞭！”

　　家裡正在吵得不可開交，對於吳春花及苗可人來說，卻是極本沒有想到的。

　　 在她們的印象中，她們的丈夫，遇到了生人，話都是不多的。因為，有時候與她們說話，夫妻間一天的話，也就是三五句，而且都是極平常的話。“吃飯了！”“嗯！”“睡覺吧?”“嗯！”“今天吃什麽菜好?”“隨便吧！”“我今天好看嗎?”“還是老樣子！”……等等的，在他們的嘴裡，永遠都不會迸出一個新詞來的。

　　 遇到開會時，如果不輪到自己發言，他們基本上是不說話的。一下班，要麽在家等飯吃，要麽就看看報，看看電視，要麽就去和別的老頭下幾把象棋。

　　 吳春花一出門，便對苗可人道:“我敢打賭，他們兩個大男人人，沒有什麽話講，應該不會超過二十句，而且其中還包括十句禮節性的，並沒有任何意義的慶。”

　　如果苗可人當時賭的話，無論是什麽樣的賭注，她都可以贏，可是她也不敢賭。因為他對丈夫了解太深了，不要說在一個生人家，而且在一個學歷，名聲都遠超過自己的生人家，就是在她父親那裡，他都如一根木頭，與木頭相比，不外乎就是穿了一套衣服，會走動會吃東西而己。

　　 反倒是兩個本來話多的女人沒有話講，加上一個在年齡，見識與她們有一定距離的張月仙，也是一樣的無助。

　　 因為她們心中，有太多的名利心裡。苗可人是這樣想的:

　　 對方是如此的優秀，特別是柳風雲，大學教授，剛把這四個字抬出來，就可以壓死一大片人。曉清是如此的知書答理，這樣人家，自己配得上嗎?與柳家相比，自己夫妻都是是普通的職員，張自成雖說是校長，自己雖說是護士長，但加在一起，還沒有柳風雲一個人頂用。

　　 吳春花是這樣想的:

　　 張家不說別的，剛是一個城裡戶口，就可以比得上她家全部。城裡戶口，對於當時農村人來說，是多麽的重要，只要有這麽一個戶口本，以外的衣食就無憂了。城裡人與鄉下人相比，是有很多優勢的。

　　因為有了利益的考慮，所以，有些話，不知該怎麽說才好，才不會引起別人的誤會。

　　她們三個人來到了超市，在路上，除了極為小心翼翼地交談了幾句以外，都沒有找到合適的話題。

　　 還是張月仙，她可能沒有這麽多的考慮，想到什麽就問什麽，她見超市裡蔬菜區幾乎沒有什麽人，也沒有多少菜，便有些好奇地問:“柳阿姨，為什麽這裡沒有人，也沒有多少菜呢?在我們那裡，這個地方的人實在太多了，人們一日三餐，都離不開蔬菜的呀！”

　　苗可人想攔都沒有攔住，如果她是吳春花的話，一定會想:“你們城裡裡還是看不起我們鄉下人，嘲笑我們的超市裡面，菜都沒得買。”

　　吳春花當時也是這麽想的， 但她一看，這是張月仙問的，應該不存在什麽目的，便笑道:“傻孩子，你沒有看到我們那裡，幾乎家家戶戶都有一個菜園子嗎?家家都有菜，有些人家，菜還多得吃不完，喂豬哩！”

　　苗可人想道:“這有些吹牛了吧，我們城裡人，買一把青菜，都還不容易，在你們這裡，還拿來喂豬，是不是向我們炫耀過來了?”可她沒有作聲。

　　 張月仙道:“不會吧，在我們那裡，有些青菜比肉還貴哩！”

　　吳春花道:“也許是吧，但在我們這裡買不起價錢。”苗可人的臉有些掛不住了。

　　 張月仙的下一句話讓她更是不舒服:“柳阿姨，如果你們這裡確實有些菜吃不完的話，也不要拿去喂豬了，就便宜一些賣給我算了，我要。”

　　吳春花笑道:“賣什麽賣呀，你要的話，提前和我打個招呼，一車不敢說，但百來幾十斤的，我還是有辦法的。”

　　苗可人道:“這也是一個辦法，但是，賢侄女，你想過沒有，來回一百多公裡，你油錢都不夠呀！”

　　張月仙道:“嬸嬸，你這就不知道吧，這是原生態的，比起我們超市裡賣的，那絕對不是一個檔次。您看這些菜，雖然不怎麽好看，無論從個頭，還是油色，都與我們的沒得比，但是，人家的是原裝貨，而我們的是人工造的，說不準，裡面還有農藥超標呢！”

　　吳春花道:“是的，是的，我們這裡的菜，都是留給自己吃的，所以，不存在農藥超標的事情，絕對的衛生。”

　　苗可人隻好笑笑，這一個回合，她似乎落了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