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十二中出了點兒有傷風化的事情。高一有個男生在女生宿舍睡了一晚上。

　　事情大概是這個樣子地:那個去了女生宿舍的高一男生，起因是好的，可結出的果太壞，他也不是要去摘別人搞不懂什麽內涵的黃台之瓜，他去女生宿舍是探討高雅交誼舞文化，純理論上地，就是想問問那個跟他從小學到初中偷偷寫過N多情信的女生，跳交誼舞的時候，男士的手應該放在哪兒，還有身體的距離，要是摟得太緊的話，就沒法挪步了。就因為這個，男生在東頭，女生在西頭，不停地說啊，想啊，還把余光中老先生的鄉愁扯出來了，我的手在這頭，你的手在那頭，我的腳在前頭，你的腳在後頭……小時候，鄉愁是一枚小小的郵票，我在這頭，你和你媽媽在那頭，長大後，鄉愁是一張火車票，我從這頭，跑到你和你媽媽那頭。

　　睡了女生宿舍的男生，跟他一直從幾歲起就暗暗喜歡著的女生，是真真正正的發小，兩人一起上了小學和初中，然後，初中畢業那年，就分成了這頭和那頭，女生就去了西北那個敏感瓷的那頭，然後，就是郵票和火車票，從這頭到那頭，到了上高中的時候，一下子，女生來了這頭，兩個人就偷偷好上了，課堂上用紙條詮釋余光中先生的這頭和那頭。

　　兩個人好得越發得如膠似漆，比那位主掌西南的根紅苗正的敢踢斷親爹肋骨的不厚爺的叫什麽開來的二婚的開了好多家國際大公司的老婆跟那位以警員身份卻有上千篇高端學術論文的麗娟護士長兩人大半夜地還要討論新買的皮鞋是放在鞋櫃還是放在客廳拐角地毯上還要如膠似漆。

　　這檔子事兒，可是把兩位教導主任煩透了。

　　這算那門子事兒，現在的孩子膽子怎麽這麽大，這開放也開得太放了，太不知羞恥了，太太太傷風敗俗，無視校規了。

　　叫家長！

　　大殺器祭出來了。

　　女生沒家長可叫，只有男生，有一位能說會道的會說媒的女家長。

　　“啥呀，沒什麽大不了地，俺孩兒跟那丫頭打小就一塊兒玩，我當初還跟俺孩兒的班主任說呢，要他倆坐一個座位，省得還要你一個我一個地傳紙條。”

　　會說媒的家長，就沒把這個事兒當事兒。

　　“你們這些當老師地，真是能管閑事兒，你們怎麽不管管你們自己，那老師都跑到學生家裡睡了兩晚上了，那可真不是說著玩地，時間要是長了，孩子都生出來了。”

　　這哪跟哪兒，怎麽把林希山和朗梅老師牽扯進來了。

　　這娘們兒，真是無風三尺浪，什麽話都敢說。

　　兩位教導主任沒轍了，直接叫高一一班的班主任去鎮上打電話找汪校長。

　　有一位負責任的老師主動請纓，高二二班班主任黑猿常。

　　黑猿常把活兒接過去，去了鎮上的辦公室，沒找汪校長，直接給教委的那位打了電話。

　　人心難測量，某某人和某某人巴不得臨水十二中多出點兒事情。

　　亂，越亂越好。不亂的話，也得讓它亂。

　　黑猿常跟得到聖旨一樣，把這話當成了最高指示。

　　住在臨水縣城的汪校長接到電話的時候，已經是早晨六點多了。家裡沒電話，是跑到鄉鎮辦事處接地，一接完電話，急忙忙地飯都沒顧上吃，讓兒子騎了摩托，把他送到了學校。

　　事情不是一出，是一帶二，那位看到宿舍裡有男生的女生的事情也很大，是徹夜未歸，跟一個社會混混，

混了一晚上。　　如果還要讓林希山躺槍的話，這位同學，跟那位要跟林希山硬約小樹林的女同學，是親姐妹。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基因好強大。一個會栽髒，一個會混社會，端地是心要黑臉皮要厚五毒俱全的家風。

　　林希山騎著女式自行車，載著心裡甜甜蜜蜜的朗老師到了學校。到地比較早，教委的興師問罪的團隊還沒來。

　　兩位教導主任正一頭大的跟那位媒婆家長正面交鋒，還顧不上收拾林希山。

　　黑猿常故意沒回學校，後半夜在鎮上一個相熟的朋友家裡睡了幾個小時，早晨天還沒亮，又去鎮上，坐在鎮委的辦公室，悠悠然地吸煙。

　　置身事外，最腹黑的人，就要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等著事兒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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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七點半，一連兩輛黑轎子，進了臨水十二中的大門。

　　行動夠快地，這作風，雷厲風行，比警員出警至少快5倍。這幫人，那是緊盯著自己的那盤硬菜一刻也不放松地。他們不會跟你講什麽格局，更不會講什麽大局，當然，要是念個鴻浩之志的發言稿什麽地，那是當仁不讓地，什麽思想什麽主義什麽核心什麽使命什麽初心，一套一套地，跟酒桌上講地什麽感情深一口悶感情鐵喝出血一樣，張口就來，都不帶過腦子地。

　　林鍾緯聽到了風聲，有人看見黑猿常在鎮委辦公室出沒。

　　此事有蹊蹺。

　　林鍾緯素知黑猿常對林希山有惡意，雖不至於處心積慮，可是，也肯定不會放過整林希山的機會。

　　林希山跟黑猿常是天性上的不對付，兩人可能是上輩子就有仇。

　　說一千道一萬，不能不讓林希山小心提防。

　　林鍾緯進教室看到林希山坐在那兒穩如泰山，立馬豎起大拇指，“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真乃神人也。”

　　不過，還是要提醒:“黑猿常，不地道，這家夥背地後不知搞什麽鬼?”

　　“管他搞什麽鬼，來做題。”林希山看完了數學課本上的例題，把那本兒花了錢訂地習題集翻開，開始課前小灶。田老師特意給林希山劃了做題范圍， 讓林希山加把勁兒，往回找補。

　　有志者，事竟成。

　　林希山說練就練，跟練書法一樣，進入狀態，心無旁物。

　　林鍾緯坐下，皺著眉頭，拿起了數學課本。

　　沒親和力，看了就頭疼。

　　上課鍾響，進來的卻不是田老師，是朗老師。

　　臨時調課，數學老師請假，要去縣城一趟，馬老師出了點兒狀況，早晨下樓的時候摔了一下，住醫院了。

　　朗老師講《雷雨》。朗梅沒按著譚老師的講義走。潭老師喜歡串講，並不是一課一課地來，有時候連續幾節課，能把一個學期的課都串完，然後就講最想講的課，比如，狂人日記，荷塘月色，會反覆講。

　　“林希山，你扮演周樸園。”

　　“沐語喧，你扮演魯侍萍。”

　　朗老師不愧是研究語言學地，比那些點著鼠標趴在電腦前的新新人類，早了三十多年，就用上了角色扮演——。話說，歷史總是重複地。演話劇地那些老戲骨，比那些練網遊練得半廢的宅男，更懂什麽是角色扮演。

　　朗老師打開課本，念:雷雨，作者曹愚，又朝站起來的林希山和沐語喧說了一句:“開始吧，你們兩個。”

　　沐語喧拿著書，稍稍朝後面的林希山側了側身兒。這樣有感覺，眼的余光能掃到林希山。

　　林希山念:午飯後，天氣更陰沉，更鬱熱。低沉潮濕的空氣，使人異常煩躁……

　　這句電影話外音，應該是朗老師念。

　　朗老師等林希山念完，說:“我忘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