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梅出了一頭汗，正拿著林希山老媽給的毛巾擦汗呢。朗老師這樣的貴客來家裡了，林希山的老媽東間跑到西間都不知道幹什麽好了，找了唐傲學的大姐去把林老爹叫回來，又把唐老先生家的太師椅借來了，擦了又擦，這才讓朗老師坐上了。大姐回來以後，又拿出了錢讓大姐買冰棍兒。

　　.二哥也顧不得跟商店賣東西了，跟著忙開了。二哥看到鍋灶裡的燒草掉出來，趕緊加腳跺滅了。唐傲學的大姐爬到了後院的石榴樹上，摘了幾個還沒熟的石榴給送了過來。

　　林希山回來時，家裡的忙亂稍好了一些。林老爹讓人先背了一袋子西瓜回來。

　　“朗老師，來，先吃個西瓜，咱這村裡的西瓜，又脆又甜。”林希山找了把切菜刀，把林老爹挑出來的最好的西瓜切開了。

　　朗梅倒也不客氣，拿起一塊就啃，“啊呀，真甜，西瓜真好。”

　　大姐買回來五根冰棍，站那兒不知要不要遞給朗老師。二哥倒是反映快，找了一個盛面的木盒子，又衝大姐喊:“找個棉東西捂上，放半晚上都沒事兒。”

　　林老爹回來了，直接把村裡賣冰棍兒的那箱子抱來了。林老爹這是下大本錢了，聽三兒在夜黑乘涼的時候說過，從大城市來的朗老師夏天吃地那冰棍兒，特別高級，人家不叫冰棍兒，叫雪糕。要對比的話，一箱子鄉下的冰棍兒，不知道能買到幾隻大城市裡的雪糕。肯定有人在林老爹跟前說了，那個來給林希山送東西的朗老師長得如何如何。

　　這樣的老師來家裡，榮耀啊。

　　要用句那樣的話說，簡直就是仙女下凡了。也巧了，今晚上，村裡要放電影，黃梅戲《天仙配》，不過，要等牛前莊放完了，再到雨窪莊放。

　　林希山的老媽炒好了雞蛋，又拿出蝦米，攪好了餡，切了芸豆，讓二哥擀皮，她和大姐開始包餃子。

　　大熱天兒地，這是老林家能招待人地最好的飯食了。包完餃子，林希山的老媽還東要西借地湊齊了六個菜。一個熬鯽魚，一個炒豆角，一個涼拌黃瓜，一個炒花生米，一個蘑菇炒肉，一個小蔥拌豆腐。

　　有犖有素。也算有盤面兒了，當然，比不上黑猿常那幫人在臨水縣龍門飯店那些生猛海鮮和大魚大肉。朱門是見天兒地飄著酒肉香，柴門，象林希山這樣的家境，要不是朗老師來，哪能整出六個菜。

　　朗老師不好意思了，說:“你們把我當成外人了，我不是外人，要是這樣，我以後可不敢來了。”

　　天哪，啥?朗老師以後還要來。這話，這是，這是要，這了不得。

　　村子裡已經炸開了。跟天仙一樣的老師，上這窮鄉僻壤的村子，那可是專門為了希山這小子。

　　有那意思，肯定是那意思。村裡的人可是都想到了那一層，一點兒也不避諱。有幾個好那口的大叔這就編排上了。

　　沒準兒，希山這小子在學校裡就不規矩，肯定是跟這個天仙一樣的老師有那啥了。

　　風起於青萍之末。村裡那些八卦的大叔大媽們吹在林希山和朗梅身上的風，倒也沒什麽惡意。成了更好，不成的話，也是一段佳話。誰不盼著鄉下小子能娶一個城市裡的漂亮姑娘，就算有羨慕嫉妒恨，也照樣嘬火，把兩個人沒邊兒沒影兒的事兒往一起拉。

　　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三俗電視劇，路人角色，慣會用地潛台詞。

　　童話裡，還有白雪公主和小矮人的愛情呢——好象弄錯了，人家是門當戶對，

白雪公主配白馬王子。　　徹底扯歪了。

　　希山同學不是那心思，是伊人在水一方的詩經一樣的風雅頌，絕對絕對不是三俗地象某位下下揮的鄰家有女一樣，就喜歡挖個小孔偷觀風月。人可以有三俗，也可以有風雅頌。

　　也許，林希山心裡也有些小心思。

　　講真，人家老林家，來了一位跟仙女一樣的朗老師，就算是吹皺了雨窪莊東頭的那一灣河水，又乾卿何事。

　　有點兒鹹吃蘿卜淡操心了。

　　村裡的一乾老小爺們兒大姑娘小媳婦兒都起了八卦之心，東打聽西傳傳地，倒是熱鬧了小學操場。一乾人等，等電影片子，等成了林希山的八卦段子。

　　林希山在煤油燈下，弄了印泥，把那兩方印鈐好了。朗梅找人刻印的時候，給林希山起了一個臨水希音的雅稱，印鈐上以後，蠻有古味兒。

　　朗梅看到那煤油燈，眉頭皺了皺，卻沒說什麽，拿起炕上的剪子，把燒萎了的燈芯剪了，使勁兒挑了挑，煤油燈一下子亮了好多。

　　“林希山，我給你帶回來一大捆宣紙，不要錢，人家那個給你刻印的墨老師送給你地。墨老師說了，你得寫兩幅字，作回禮，要寫得極好地，拿不出手不行。”

　　朗梅老師吃飯吃得好飽，不時地按一按胸口，“這是我吃得最飽最好吃的一頓飯了，要是這麽連吃著幾頓，我就吃成小胖豬了。”

　　“不會，朗老師怎麽吃也不會胖，再說了，我家也沒那麽多好東西，哪能天天吃。”林希山倒是沒吃太多。

　　真怕吃窮了。

　　朗老師來時天已經黑得差不多了，這會兒，肯定是不能回學校的宿舍了。那不回去，早晨的飯，還得好好張羅。

　　林希山的老媽正愁朗老師睡那兒呢。東屋亂糟糟地，西屋就太空了，林希山練字那炕，窗都沒封好，晚上蚊子太多，人家城裡的姑娘怎麽能受得了。

　　林老爹琢磨著讓朗老師去唐老先生家睡，唐傲學不在家，正好跟唐傲學的大姐做個伴兒。關鍵是唐老先生家有床，還是那古色古香的床，大冬天地都掛著帳子，老講究了。

　　大姐悄悄地到了林希山跟前，把林老爹的意思說了。

　　林希山卻覺得沒必要，家裡就算不好，也不能尋到外頭去。

　　就讓朗老師在西屋這炕上休息。把東屋那大蚊帳移過來，再在外間和窗戶外面各點上一根驅蚊的艾草繩子，保準朗老師不用挨蚊子咬。

　　就這麽辦。

　　林希山把炕上的東西都收拾到下邊，把家裡最好的被子拿了兩條，又從唐老先生那兒要了涼席鋪擺好了，又把蚊帳掛上了。

　　大姐已經把兩根艾草繩點著了。

　　這就齊了，朗老師可以躺在炕上看書了。

　　要是有電燈就好了，煤油燈挑地再亮也不行。

　　“朗老師，請。”林希山學著《血疑》裡扶桑男人的手勢，把朗梅請到了炕上。

　　一陣涼風習習吹來，朗梅鼻子裡聞著艾草的味道，後背倚在一床被子上，心裡挺那樣地想著，要是，坐上轎子，蓋上紅蓋頭，聽著鎖呐，那什麽，真就成了林家的媳婦兒了。

　　小老鼠，抬花嬌，轎裡坐著大花貓。大花貓，閉著眼，呼嚕呼嚕睡大覺。

　　家裡的人都去看電影去了，林希山坐在正間的門檻上，聽著朗老師哼著的兒歌，迷迷糊糊地也差點兒睡過去。

　　等林老爹回來換艾草繩了，林希山就在正間鋪上一個草墊子，直到朗老師真睡著了，才似睡非睡地睡過去了。

　　屋裡屋外，有涼風。院裡院外，還有蛐蛐叫。天上，有星星在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