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池亭中。
許承背靠座椅,安靜地品茶賞花,心中暗喜。
“這一次的邪惡值,怕是要上升一大截了。”
當面辱罵正道老祖,甚至連儒雅隨和的七先生都給氣跑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總不可能再有反轉了吧!
周成武卻在一旁瑟瑟發抖。
“少爺,你剛剛不會是在挑釁書院吧?”
許承心情大好,點頭道:“說大膽些,我這是在辱罵夫子!”
周成武點了點頭,然後掏出紙筆。
許承一愣,“你幹什麽?”
周成武道:“寫遺書。”
許承:“……”
周成武哭喪著臉道:“少爺,你說你吃飽了撐的要去辱罵夫子啊,此事如果傳出去,天下的讀書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許家給淹了!”
許承心道那時候我早就拿獎勵拿到手軟,化身正牌魔道老祖,還怕什麽讀書人?
但周成武仍舊喋喋不休,拉著楚芊芊準備一起寫遺書。
楚芊芊眉頭一皺,“寫遺書會有好吃的嗎?”
周成武道:“你可以寫讓別人祭拜你的時候多帶點吃的。”
“好耶,那我也要寫!”
許承深吸了一口氣,和善笑道:“老周?聽說南疆的礦場正在招工。”
周成武眨巴眨巴眼睛,“啥意思?”
“再說話,信不信我把你賣到南疆挖礦去!”
周成武連忙閉嘴。
……
同一時間。
書閣房頂。
孟荊望著眼前的那位乾瘦矮小的老頭,俯身便拜。
“書院孟荊,見過沈老前輩!”
沈老頭皺了皺眉,“你是夫子弟子,與我無關,不必拜我。”
孟荊卻搖頭道:“身為九州生靈,晚輩這一拜,合理。”
而後孟荊挺直身體,謙卑的神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書生獨有的淡然。
兩人的地位化作平等。
“現在,我才是夫子的第七位學生,孟荊。”
沈老頭微微點頭。
“夫子收了個好學生。”
孟荊道:“聽聞看門人沈無憂已經隕落在了那場大戰當中,如今看來,身體似乎硬朗得很。”
沈老頭搖了搖頭,笑道:“大不如前啦,從前看的是整個九州的門,現在只能看一看許家的門了。”
“他畢竟姓許。”孟荊笑道:“實不相瞞,我也是好奇,這才把他叫來書院一敘,並無惡意。”
沈老頭和善笑道:“如此最好。”
孟荊想了想,突然低沉著聲音道:“看門人當年受的傷,很重吧?”
沈老頭臉色一凝。
孟荊繼續道:“如果我說了個謊,想對那人的後人下手呢?”
話音未落,孟荊再抬眼,看見的卻是兩個如他頭一般大小的指甲蓋。
指甲蓋連著的,是一隻巨大的手,拇指和食指疊在一起,暴起的肌肉從手指延伸到手掌,最後到小臂、大臂,然後匯集到沈老頭矮小的身體上。
此時的沈老頭,一隻手臂突然變大數倍,根根青筋盤繞其上,極具誇張的違和感。
沈老頭臉上的皺紋堆疊在一起,和藹一笑。
“說謊的人,要挨一記腦瓜崩哦。”
一滴汗珠從孟荊的額頭上劃落。
點了點頭。
沈老頭這才收回手臂,模樣大小恢復如初,笑呵呵道:“現在的年輕人,真幽默啊。”
孟荊乾笑著點頭,
內心的震驚卻無以複加,感歎道: “看門人的實力不減當年!”
沈老頭搖了搖頭,“老了,但卻仍記得一句話——”
“一力破萬法。”
“受教。”
孟荊轉頭望向墨池方向,感歎道:“不愧是那人的後人,行事風格與眾不同。”
沈老頭來了興致,好奇道:“怎麽說?”
“其他的都屬末節,唯有一句話,流傳出去足以震驚天下。”
孟荊回答道:“許公子說:‘聖人言,有用嗎?’。”
沈老頭聽罷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
“妙,我家少爺真是個妙人!”
孟荊皺眉道:“此言狂妄了。”
“真的?”沈老頭卻反問道:“這話卻讓我想起了夫子的一句話,不知你還記得嗎?”
孟荊思索片刻,緩緩道:“聖賢之道,百姓日用也,與百姓無用,則皆屬異端……”
“原來如此。”
孟荊爽朗一笑。
“我悟了。”
砰!
一陣悶響自孟荊體內傳出,再睜眼時,孟荊的雙眸又清澈明亮了幾分。
沈老頭感歎道:“自從夫子和那人一起出圈,書院大權落入天聖人手中,你們書院八位先生的心魔便種下了,你雖不是其中最強者,但如今你最先看破心魔,修為邁入四象上品,是大機緣。”
孟荊想了想,然後拱手道:“我這就去感謝許公子。”
沈老頭笑了笑,“夫子風范,不壞。”
隨後腳尖一點,消失在了屋頂上。
……
墨池亭中。
許承喝了一杯又一杯的茶,百般無聊之際,孟荊的身影終於再度出現。
看見孟荊向他走來,許承有些興奮。
他甚至已經看見自己被轟出書院,名譽掃地,惡名滿天下的光明未來了!
然而當孟荊走到許承身前,卻突然一拱手,朗聲道:
“許公子,你罵得好,你罵得好啊!”
許承“……”
???
什麽情況!
出去一趟, 腦子撞壞了?
孟荊卻繼續道:“自從老師出圈,天聖人接管書院以來,我就一直在迷茫,天聖人要我們學習他的言行,但老師卻要我們走自己的路,我們該怎麽辦呢?”
“今天,許公子的一席話,終於把我罵醒了!”
“聖人言,無疑是修行秘法,但書院創辦的初衷,卻是為了天下的百姓。
“對於百姓來說,聖人言,無用!”
“許公子,多謝你,我悟了!”
許承突然一伸手:
“等一下!”
“你剛剛說,夫子和聖人,不是一個人?”
孟荊點了點頭。
“夫子是我的老師,聖人是當今書院的掌權者,兩者並非同一人。”
許承:“……”
壞了,罵錯人了!
怎麽書上畫著的不是夫子啊!
許承的臉色大變,自己先前完全用聖人代指夫子,以至於孟荊根本不知道他罵的是誰!
冊子在瘋狂脈動,一股危機感湧上許承心頭。
不行,必須立刻補救!
許承的目光望向周成武。
對了,自己跟他親口說過辱罵夫子的事!
如果周成武現在出面說漏了嘴,孟荊就會知道,許承罵的其實不是那個天聖人,而是夫子本人!
如此一來,尚有挽回的余地。
面對著許承求助的眼神,周成武微微點頭,露出了“少爺我懂你”的眼神——
然後用手在嘴前畫了個叉。
少爺放心,俺老周今天絕不再說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