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銘冷冷地看著這猶如地獄中的場景,耳邊的哀嚎聲也越來越弱。
場中,唯有集慶守將福壽一人依舊在苦苦支撐,無數的元兵或躺著地上,或跪地求饒。
這一刻,福壽隻覺得鮮血的顏色在眼前開始變得模糊了,都死了!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慘絕人寰的戰場,遍地的屍體似乎鋪到了地平線後面。
“上去了!”
滁州城下,萬人歡呼。
朱重八緊張地看在搭在城頭的雲梯,一個舉著盾牌的身影,躲開了一隻弓箭,跳上城牆。
地上密密麻麻都是攻城士兵的屍體,血肉模糊。
攻城的戰鬥向來殘酷,徐達帶人連衝三次,無數的手足兄弟慘叫著跌落,被箭射死,被石頭砸死,被開水燙死,鮮血染紅了城牆,空氣中彌漫著死亡的焦臭。
終於在第四次,徐達帶著湯和衝了上去。
“接著上!”
朱重八大吼,“趕快上去接應徐達兄弟,兄弟們,衝啊!”
此時,根本不用軍官喝罵,這些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漢子們,早就殺紅了眼,叼著刀,手腳並用,悍不畏死的往上爬。
“啊!”
徐達剛跳上城牆,頓時幾隻長槍刺了過來,格開一隻,側身避過一隻,手中長刀,一刀砍在一個元兵脖子上。
鮮血噴湧,長時間鏖戰,長刀的刀刃卷了,這一刀未能把元兵頭顱砍掉,反而卡在元兵脖子上了。
眼看著敵人的刀槍要過來了,身後爬上來的兄弟,用身體幫著他擋住了敵人。
“徐大哥,記得給我報仇!”
“兄弟!我只能陪你到這了!”
“啊!”
看著自己兄弟們慘死,徐達怒吼一聲,終於抽出長刀,越戰越勇。
身後,更多的士卒殺了上來,城池上,定遠軍越來越多,元兵節節敗退。
終於,城,破了!
“進城了!”
成千上萬的歡呼聲,一個個身影不斷湧入城門,地上血流成河。
筋疲力盡的徐達,依著城牆,半蹲著身體氣喘籲籲。
忽然,一隻大手出現在眼前。
徐達抬起頭,看清人影,笑了笑,也伸出手,任憑對方把他拉起來。
是朱重八,自己從小便一起玩耍的兄弟,親自帶人上來了。
“徐達,這一戰你頭功!”朱重八大笑道。
徐達虛弱地笑了笑,沒有說話。
城內,火光衝天而起,殺聲哭聲陣陣,一些女人披頭散發衝到街道上,滿臉驚恐,捂著身上被撕碎的衣服。
身後有著幾個士卒猥褻的笑著,扯著頭髮拖到角落裡。
“啊——”
淒厲的嚎叫聲撕心裂肺!
……
“開城門!”
集慶城下,周強一身元兵打扮,率領部下,對高高的城池上大聲喊道。
城池上方,守門將領注視著城下的人馬,心中雖然好奇為首者有些臉生,但元軍大軍之中哪能認識所有中低層將領。
看他一身元兵打扮,一時間倒也沒起疑心,轉身對站崗的士卒說道:“打開城門!”
嘎吱!
高大的城門緩緩打開,周強眼中欣喜,緊了緊手中的刀,向後喊道:“進城!”
一身披甲,神情冷峻的周強喊完之後,一馬當先,身後士卒緊隨其後,一時間如同歸巢的蟻群,迅速進入城中。
“兄弟,你們不是跟著福壽將軍去支援采石磯了嗎?”
進城之後的城門口,
守將看著馬上的周強出聲問道。 周強眉毛微挑,也不說話,看向後方。守將心中好奇,順著周強的目光看去,去發現什麽也沒有。
就在這時,周強右手拔出腰間長刀,居高臨下,哢嚓一聲,守將的人頭滾落在地。
“動手!”
周強大喝一聲。
刷刷刷!
身後士卒紛紛拔出兵刃,猙獰著向元兵砍去,頓時,慘叫聲,求饒聲不斷……
當沈銘率大軍進入集慶城的時候,城中已經陷入了一片寂靜,百姓們此時全部躲進屋裡從門縫中注視他們。
街道上兩旁,左右每隔數米便站著一位士卒,盔甲上甚至還有尚未乾涸的血跡,殺氣凜然。
沒有人膽敢奸淫擄掠,因為軍中軍紀嚴明,沒有人敢殺人放火,因為軍紀嚴明……
沈銘走在青石鋪成的地面上,看著兩邊各色的鋪子,雖然大門緊閉,但仍然不掩飾平日裡的繁華模樣。
長長的燈籠懸掛在側,空氣裡甚至還殘留著種種香氣,千年古都果然名不虛傳。
“這麽多兄弟拚命,打下這座城,值了!”沈銘淡淡笑道。
就在這時,清點完府庫的李善長滿臉激動的跑了過來,集慶之富超乎想象。
庫中糧食金銀無數,軍械鎧甲無數。
“主公,這下咱們可發了!”
沈銘笑罵一聲,“能把咱們的李總管開心成這樣,想必集慶府庫定然充足!”
常遇春等人哄然大笑。
“主公啊,何止充足啊!”
“高樓巨艦都可以造了,從今往後,地上水中,咱都可以橫著走了!”
“哈哈……”
沈銘大笑,得到集慶,隻待穩固之後,相當於能夠佔領元廷的東南半壁。
沈銘一行人有說有笑的向集慶府前去。
另一邊,采石磯之戰也接近了尾聲。
“吼!”
一聲驚天動地的暴吼從城池上傳出,傅友德浴血奮戰,白袍都被鮮血染紅。
“殺啊!”
一刹那,廖永安麾下將士們心神大震,趁著傅友德衝殺瞬間,紛紛爬上了城池。
元軍守將蠻子海牙滿臉驚愕,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世間怎會有如此猛將,竟然還不止一個!
“將軍,撤吧!?”
蠻子海牙副將臉色焦急,在一旁勸道。
“混帳東西!采石磯是集慶城的門戶,我可以死,但采石磯絕不容有失!”
蠻子海牙大怒道。
此時,他並不知道他願意用生命守護的集慶城,已經淪陷。
看著敵軍的白袍將軍如入無人之境,一路上無可抵擋,蠻子海牙心中焦急萬分,再這樣下去,守不住了。
“賊軍,拿命來!”
傅友德怒吼一聲,手中長槍再次直接擲出,與上次不同的是,身影緊隨而後。
銀槍勢若奔雷,其勢無可抵擋!
沿途數位士兵慘死這一槍之下,或被穿過胸膛,或被穿咽喉而過,場面極其血腥。
看見傅友德飛來的這一槍,蠻子海牙臉色凝重,抬起手中長刀,用力一揮。
鐺!
一道刺耳的金鐵交擊聲,這一槍被擋飛了出去,但蠻子海牙卻被槍上蘊含的力量震的雙臂發麻,蹬蹬蹬後退了數步。
“好大的力量!”
蠻子海牙瞪大雙眼,心中大震。
看著人在場中廝殺是一回事,自己親身對敵又是另一回事。
銀槍被擋飛之後,傅友德縱身高高躍起,接過空中長槍,若流星一般墜落在地。
手握銀槍,直接向前橫掃!
蠻子海牙不敢與之爭鋒,身影暴退,但他身邊的士兵卻沒有那麽幸運,盡數慘死這一槍之下。
“哼!”
傅友德一槍不中,卻也不肯罷休,再次手提長槍,殺向蠻子海牙。
蠻子海牙心中大怒,雙目瞪圓,“找死!”
兩人瞬間戰成了一團,周圍人一時間皆不敢進入二人戰場。
鮮血飛灑,喊殺震天,整個城池上一片慘烈的景象。
看著不斷的敵軍上了城池,蠻子海牙心中大急,出招也開始有些凌亂。
“呵!還敢分心!?”
傅友德冷笑一聲,舞動手中長槍,刺出一片槍影!
頓時,槍若蛟龍出海,若驚雷破空,一招一式都凌厲萬分,片刻後,便破了蠻子海牙的防守。
“不好!”
蠻子海牙心中大為驚駭,想要抬刀抵擋,可惜傅友德手中長槍太快!
噗!
伴隨著金鐵入肉的悶哼聲,一顆死不瞑目的頭顱被挑到空中,重重掉落在地。
蠻子海牙的無頭屍體鮮血噴灑,無力地倒了下去,
傅友德長槍舉起蠻子海牙的頭顱,高聲喝道:“賊將已死,爾等還要反抗嗎?”
聽到了傅友德的話,看到他槍尖的人頭,麾下軍心大振,而殘余守軍卻直接奔潰,扔下手中兵器, 不做任何抵抗,直接跪地求饒。
……
“好!”
集慶府大廳中,沈銘看完傅友德發回來的戰報,忍不住讚歎道。
轉身對身後的李善長、汪廣洋等人說道:“接下來,要做好集慶的人口和田地分配。”
“除此之外,記得做好陣亡戰士的撫恤,並將屍身送回家鄉安葬。”
話音一落,李善長上前一步,作揖,“主公,在下有一事稟告。”
稍微頓了頓語氣,有緩緩道:“主公佔領集慶之後,城中便開始有士子投效,這些士子有些是出自於集慶大世家,不知該如何處理?”
沈銘微微驚訝,按照自己布置下去的政策,幾乎快成為了所有世家的公敵,竟然還有世家子弟願意投效。
似乎看出了沈銘的不解,汪廣洋輕笑道:“主公,並不是所有世家都是依靠收購土地生存,集慶城中不少家族是經商的。”
“而主公免除了一切苛捐雜稅,也增強了市場的活力,這些世家感謝主公還來不及呢!”
沈銘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集慶城中商賈遍地,大量的囤土地不過是有些家族經濟來源之一,並非佔據大頭。
“那這樣吧,這些士子不論出身,唯才是舉,至於如何考核,過幾日你們定下一個章程給我!”
沈銘沉吟片刻說道。
盡管如今烽煙四起,起義軍遍地,天下的讀書人中,仍有不少,心念大元,畢竟對於如今天下而言,大元仍是正統。
所以,對於願意歸順的士人,沈銘還是願意給予優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