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大早,開啟坊門的鼓聲還沒消停,吳道子那個弟子就來了。
李泌敞開大門後看著他,說道:“你該前些日子就來的,不過,也無所謂,書院反正還沒有開學。”
那人站的離李泌很近,低頭說道:“恩師說,你這裡管飯。”
李泌點點頭,說道:“還管住管穿,每月還有三十文的助學錢。”
“我不住這裡,飯食可帶回家嗎?”
李泌一聽這話,就覺得這人有意思的很。帶飯回家,這裡還從來沒有發生過此事。
李泌從下到上,又從上到下仔細看了看他,看到他穿的十分單薄,竟是有些瑟瑟發抖。
於是,他便說道:“吳道子讓你到我這裡來,該不是他不想管你了吧?”
這人回道:“非也,恩師對我很好。”
看到李泌在端詳他的穿著,他還整了整衣衫。
“你欠吳道子的束脩?”
“恩師已經不收我們這些弟子的束脩了。”
“明白了,你家境不好,人又倔強,吳道子就把你打發到我這裡來了。”
“非也,並非是恩師打發我來的,是我自家求他,要來這裡的。”
“哦,背叛師門。好像我這裡也不喜歡這樣的人呢。”
“恩師說,我該來這裡,就是不求他,他也要讓我來。”
李泌瞅瞅這個有些怪的家夥,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他拜手說道:“在下楊綰。”
李泌愣了一下,接著問出了那個永遠也不會變的第二個問題。
“你願意來書院讀書嗎?”
“我願意。”
說完,楊綰便跪了下來……
收了一個強貨做弟子。
李泌在心裡想著。
“現在你可以告訴我為何要帶飯回家了吧?”
“家中有老母,我不忍吃獨食。”
“好,你可以帶飯回家吃。還有,書院阿奴那裡常常需要人幫忙,若是你閑下來的時候,可去幫幫她。書院一直想找一個人幫她,可一直沒找到合適的。你去,她定然願意。”
“是,我聽小先生的。”
“對了,書院幫工是有工錢的,每次不多,只有一文錢。我們把這叫做勤工儉學。”
“勤工儉學?”
“對,此時放冬假,書院裡正需要人做事,你去找找大先生等人,看看他們需要你做什麽。”
楊綰一聽大喜,問清楚李承休等人在哪裡後,便急忙忙的去了。
楊綰至孝,又不肯接受別人的資助,故而日子過的十分艱難。他雖是好學,可書畫一道,若想到達吳道子這種地步,不僅僅是靠畫的好就行的。
估計是吳道子可憐他,讓他來的這裡。他說是自己要來,無非是給自己保持一點尊嚴而已。
李泌想著他只要用心讀書,倒是說不定比作畫的前途要好一些。
看到書院大門還開著,李泌便把大門關上了。
可他剛剛離開門洞,就聽到大門又被拍響了。李泌走過去踮起腳尖將門栓拉開,打開門後看到一個年輕男子站在外面。
李泌瞅著他有點眼熟,那人卻越過李泌,朝裡面看著。
“瞅什麽呢?沒看見我站在這裡嗎?”
“小童,你家大人在哪裡?”
這人一說話,李泌頓時想起這人是誰了。於是,他臉色一變,說了句“我就是我家大人”,然後就將大門關上了。
這書院對那個遣唐使來說,是絕對的禁區。
那人又在外面敲門,被來到院子裡的李承休聽到了。
“泌兒……”
李泌故意高聲喊道:“外面站著的那人,一步也不許他踏進書院。”
李承休與不明白他為何火氣這麽大,就說道:“他這樣一直敲門,也不好吧?”
李泌一聽便四處看了看,然後便喊著“李嗣業、李嗣業……”
李嗣業不知從哪裡跑出來了,到了李泌面前就問,“小先生喊我何事?”
“這外面……”
隨即,李泌又指著大門那邊接著說道:“有一個我極為討厭的人,不,是生番。你去把他趕走,最好讓他再也不想來這裡。”
李嗣業說了聲“是”,便向那邊跑去……
“外面到底是何人?”李承休問道。
“欺負我們的人。”說著,李泌便走了。
院門外,李嗣業叉腰站在台階上面,一聲也不吭,只是死死地盯著那人看著。
那人可能是在長安還沒有遇到過對他如此凶相的人,倒也沒有害怕,還仰臉說道:“那處有一亭,我想近觀……”
“書院淨地,嚴禁生番進入。”
“我不是生番,我乃東瀛遣唐使,我……”
“就是生番。”
“我受大唐優待,你不可辱我。”
“我沒辱你,你不是生番還用來我大唐學這學那,就連說話寫字也學嗎?”
這人愣了,想不出這個大漢是如何知道自己正在做的事情的。
這人知道進去無望,就退到台階下面,然後對李嗣業說道:“告訴你家主人,我叫吉備真備,我還會來的……”
李嗣業不等他說完,就吼道:“我家小先生不讓我等無故打人,你若是再不離開,我就有了打你的理由。”
那人一聽,轉身就跑了。
李嗣業回到院子裡後,找到了李泌,說那人果然是生番,這名字都跟胡人的有些像,叫什麽吉不備,不對, 不備吉,也不對……
李泌一聽便問道:“是不是叫吉備真備?”
“好像是這名。”
李泌一聽樂了,心說這人怎麽來了?倒是可以讓他進來喝杯茶。不過,也僅僅是如此而已。
李嗣業問道:“小先生,你認識那人?”
李泌搖搖頭,說道:“若是他再來,給他一杯茶喝。”
“在大門外面嗎?”
“他又不是乞兒。”
“我覺得他就是乞兒,是他們那處派到這大唐來的乞兒。”
“你要這麽說也成。不過,就算他是乞兒,一杯茶總要給他喝的,我書院是講究禮數的。”
“知道了,小先生。”
李嗣業說完,突然想起讓自己出去趕走那人的就是李泌。
於是,他便問道:“那人,你不是甚是討厭嗎?”
李泌有些無奈的說道:“若是我給他講講何為禮道,何為大義,說不定他們以後也不是那麽討厭。”
“他們何以討厭?”
“隻知小節而不知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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