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璟雖說是已經七十三歲了,可並沒有李承休想的那麽老邁。雖說每天大部分時間都是躺在臥榻上,至少拿筆的力氣還是有的。
李承休做吳房令的時候,宋璟是當朝宰相。本來沒什麽交集,可宋璟是河北道邢州人,就是那個出類銀類雪白瓷的地方。
東市那個售賣白瓷的商人與宋璟是老鄉,有一次來看他,就給他帶了一套式樣別致的茶具來。
宋璟看到那茶具用起來方便,茶杯蓋子上那幾個字的寓意也好,就問那鄉人這茶具的式樣是何人想出來的。
鄉人告訴他,是那個神童李泌畫的圖樣,他阿耶去店裡定製的。鄉人還告訴宋璟,這神童怕店裡不收錢少收錢,就讓他阿耶去店裡辦的這件事。
宋璟一聽,就笑著說道:“原來是青上書院的小先生啊!”
後來,宋璟得知李承休曾為吳房令,且官聲極好,就托人給李承休帶了一封信。信上也沒寫別的,就寫了“茶可清心”四字。
這四個字原本是寫在茶杯蓋上的,宋璟照抄了寫在信裡。李承休收到信後便琢磨了好一陣子,想不明白這宋璟是什麽意思。
書院傳統,萬事不決問李泌。於是,李承休找來李泌,把宋璟的信給他看了。
李泌拿著那封信看了好一會,嘴裡一個勁的說著“好字好字啊……”就是不說宋璟這封信是什麽意思。
李承修等的不耐煩了,就問道:“宋公進士出身,這字寫的當然要好。我問你,這信是何意?”
看到父親有些急了,李泌把信放回父親手裡,說道:“這還不明白嗎?宋公給書院捐錢來了。”
“捐錢?”
李承休著實有些懵了。
宋璟,開元名臣,神一樣存在的人物。且不說他做宰相時的尊榮,就是此時退休在家了,玄宗也經常遣使問候。
大唐的上柱國,廣平郡公,如何會主動給書院捐錢?
李承休愣了好一會,才喃喃道:“他與我等並無交集,何來捐錢一說?”
李泌指指他手裡拿著的那封信,“現在有交集了。”
李承休還是有些想不明白,皺眉問道:“你是說,這茶杯蓋上的四個字,他甚是中意?”
李泌搖搖頭,卻很肯定的說道:“中意不中意我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嫌你的字醜。”
李承休一聽大怒,舉手欲打李泌。李泌一邊躲閃,一邊喊著,“那茶杯蓋上的字是你寫的,匠人是依葫蘆畫瓢燒在杯蓋上的。若非字醜,宋璟這信裡如何會只寫這四個字?”
李承休的手停在半空中,仔細想想也是,宋公是何等人物,若不是嫌字醜,怎麽會信裡只寫這四個字?
“你剛才不是說,他是給書院捐錢的……”
李承休轉移了話題。一個讀書人,一名大唐數得著的藏書大家,一名神龍年間的進士,竟被人認為字寫的醜,忒傷自尊了。
李泌看著父親,心說不能再逗他了,傷了他的心就不好了。
“阿耶,剛才我是和你逗著玩的。你的字不醜,宋璟寫這四個字的意思是,他喜歡這四個字。”
“真的?”
“真的。不過,他送來這四個字,是想幫書院。”
“幫書院?捐錢?”
“對,變著法兒捐錢。”
“宋公清廉,朝野上下皆知。不比燕國公宇文融等人,哪裡有閑錢捐給書院?”
“阿耶,你怎麽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
李承修大怒,吼道:“豎子,找打是不是?”
李泌趕緊賠罪,然後認真說道:“宋璟的錢就在你手裡拿著呢!”
李承休半信半疑,抖了抖那封信,一臉茫然的看著李泌。
“阿耶,你去一趟東市,告訴白瓷店掌櫃的,以後定製茶具,杯蓋上就燒製宋璟寫的這四個字的字樣,將你寫的那字體替換下來。然後,將茶具命名為宋公杯……”
不等李泌說完,李承休就全明白了。
名人效應,後院聖人題寫的“英烈亭”三字,讓那些各懷心思的人已是趨之若鶩。這宋璟雖然是大臣,可他是名臣,眼下大唐最有名氣的名臣。而且他還是大唐錚臣的代表人物。
“字是宋公寫的,茶杯又叫做宋公杯,茶可清心,清者飲茶……妙啊,妙啊!”李承休撫掌大笑。
自此以後,宋公杯的銷路大漲。那些做官的一買便是數十套,不但自己捧著一隻這樣的茶杯裝模作樣的做清飲者,還經常把茶杯當禮物送人,以此顯示自己的清廉。
這種連帶效應是李泌沒有想到的。原先他隻想著茶杯蓋上是宋璟的字體,想必買的人就會多些。沒想到,宋公杯竟然成了一件代表為官清廉正直的器物。
看到瓷器店店主送來的那些錢,李泌有些無奈的笑了。
唉!千萬別讓大唐官員的清廉之風,最後成了一件悲劇啊!
宋璟得知此事後,竟破天荒的屈尊來了書院一次。看到書院欣欣向榮的景象後,他只是一連說了三個“善、善、善”,其余再也沒說一句話。
有這三個“善”字就行了。要知道,這位宋璟幾乎是從來不表揚人,隻給他人、包括皇帝挑刺兒的人。
有了這件事,李承休和李泌來到宋璟府上的時候,郡公府的人便趕緊將二人請了進去。
李泌看到院子裡有收拾好的行李,就想著宋璟這般年紀了,這是要去哪裡。
宋璟今日的精神狀態尚好,看到李家父子後,精神就更好了一些。一番寒暄過後,李承休看到宋璟並沒有他想的那樣病的起不來床,就把來意說了出來。
宋璟聽完後,微微頷首,讓仆人在已經收拾乾淨的書案上又擺上了筆墨紙硯。
趁著這個工夫,李泌問道:“宋公是要出門嗎?”
宋璟看著已經長高了許多,隻比李承休矮半個頭的李泌,笑著說道:“到底是長大了啊!”
說這話的時候,宋璟露出愛憐之意。李泌心裡一沉,又問道:“宋公是要離開長安嗎?”
宋璟點點頭,說出兩個字,“東都”。
李泌脫口而出,“還回來嗎?”說完,李泌就覺得自己問的是廢話。
李承休看了他一眼,轉眼看著宋璟說道:“宋公,路途遙遠,一路多保重啊。”
這時候,仆人已經將筆墨紙硯備好。宋璟移步到書案前,拿起一隻大號狼毫,飽吸濃墨後,揮筆在鋪開的卷軸上寫下“青上學宮”四字。
字如鬥大,遒勁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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