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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隱相》第62章這是什麽道理
  杜甫家學深厚,這一點老先生給他上第一堂課的時候就看出來了。他找到李泌,想讓李泌把這人留下來。

  “再有些時日,此人可為先生也。”說這話的時候,老先生一副愛才惜才的模樣。

  “老先生,你就說過些年他能不能考中進士吧。”

  “這不好這樣說吧?所謂學問,通經熟典是一種,所學實用是一種。若是說起治國安邦,後一種更為有用。這杜甫兩種都好,卻兩種都不好。”

  “這話怎麽講?”

  “除作詩外,無所長也。”

  李泌明白了,杜甫所學的東西,面廣而雜,沒有專長。可會做詩就很了不起了,其它差點也就瑕不掩玉了。

  “此子若是日後能做個先生,倒是不錯的。”

  說完,老先生走了。

  李泌明白這是老先生的切身體會。他自己就是所學過多過雜,久考不中,做了這先生後,卻是得心應手。

  他教出的學子中,不但有精於明經策論的顏真卿和許遠等人,還有後院學堂中對老先生年少時經歷戰亂,於亂軍中縱橫捭闔,最後得以全身而退的這種求生本事十分感興趣的蘇煥李余等人。

  不能不說老先生有才。可這樣有才的人就是死在了科考這一條路上。

  “你這是在杜甫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了吧?”李泌衝著那個背影說道。

  老先生已經走遠了。

  李泌卻犯了難。一個本來可以成為詩聖的人,要是最後卻做了這書院的先生算怎麽一回事?

  杜甫若是做了先生,是不是“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的詩句就寫不出來了?那麽,自家常常拿來教導李嗣業等人的這句話是不是就是自家的了?李泌想想就想笑。

  一個詩人的心靈是脆弱的,這樣的心靈容易受到傷害。可要是想寫出像“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這樣的詩句,卻非得這樣的心靈不可。

  追逐功利之心常見,然憂國憂民之心少有。既然這杜甫心懷天下之憂,那就讓他做個這樣的人好了。

  書院不缺這樣的先生,書院缺的是教授實用之術的人。

  這樣的人可在亂軍中求生,也可在詭譎多變的官場中勝出,最後,就是不世的治國良才。

  未來的大唐需要的就是這種人。至於像老杜這樣的人,還是寫詩好了。

  他的詩裡有盛世春秋,也有亂世慘象,有小民悲歌,也會有淒淒別情。總之,要寫盡一個世道的悲歡離合,道盡一個人的所思所慮。如此,他才稱得上“詩聖”。

  “老杜啊,你在這裡已經一月有余,過的還習慣嗎?”

  “習慣習慣,這裡的先生對我都極好,學子們也不欺生,飯菜也可口”

  李泌覺得他是想常住下來了。

  “聽說你家人給你來信了?”

  “哦,是我阿耶給我的信,信中囑咐我要在此好好讀書,多學些處事做人的道理”

  “說到這道理,老杜啊,你看看那邊那個女學子,她叫盧葉兒。可你知道嗎,她原本不姓盧,是姓韋的。”

  “莫不是她阿娘”

  “對,她阿娘改嫁了,嫁給了一個姓盧的,故而她現在叫做盧葉兒。”

  “小先生為何對我說這事?”

  “這韋葉兒,不,盧葉兒家裡原本很窮,來這裡讀書後,書院每月發給她三十文的助學錢,她才能一直在這裡讀書。

  可就這點錢也被街上的潑皮惦記上了。有一次放學後,那天也正好是發錢的日子,盧葉兒出了書院,剛剛走到離她家裡坊不遠的地方,就被那些潑皮堵住了。”

  “盧葉兒沒事吧?”

  “你說呢?”

  杜甫不吭聲了。這長安城的潑皮是出了名的壞,他們喜好紋身,好勇鬥武,常常做些欺男霸女的事情。

  杜甫來到長安後的第一天,身上最後的一點錢就是被那些潑皮搶了去的。

  “巡邏的街官不管嗎?”

  “等街官到了的時候,他們早就跑的沒影了。”

  “後來呢?”

  “後來,我就帶著李嗣業蘇煥等人守在那處裡坊外面,終於有一天又遇到了那些潑皮。”

  “想必那些潑皮這次吃虧了吧?”

  “當時是他們吃虧了,可最後是我們吃虧了。”

  “這是什麽意思?”

  “那些潑皮後面有人。當朝一位侯爺的公子常常讓他們做些壞事,他們吃了虧,就找了那位公子,那公子就勾結街官,給我們按了一個當街鬥毆的罪名。”

  “如此混帳,怎能做了這街官?”

  “你怎麽不罵那侯爺和他的公子,他們不是更可惡嗎?”

  “是可惡,可”

  “可升鬥小民拿他們沒辦法是不是?”

  杜甫不吭聲了。

  “所以說啊,你只看到了稻米流脂粟米白,公私倉廩倶豐實,卻沒看到流民無家,權貴當道,就連我這個被聖人抱過的神童,在他們面前也沒了面子,說有罪便有罪,容不得半點解釋,你說這是什麽道理?”

  說完這些,李泌留下發呆的杜甫,自己一個人走了。

  憤世嫉俗的種子此時種在這人心裡最合適。

  不過,當街揍潑皮那事,李泌沒有全說。當時得知盧葉兒的錢被搶,還差點受了侮辱後,李泌就帶著李嗣業等人一連三天守在那處裡坊外面,最後終於看到了那些潑皮。

  李泌怕打起來後遇到巡街的武侯,就事先讓郭子儀穿了官服,守在街道的進口處。然後,李嗣業施展拳腳,把那些潑皮打的鬼哭狼嚎的。

  事後,那些潑皮確實找了那位侯爺的公子,那公子也找了街官找到了書院裡來。可那天不但裴旻正好來了,還和郭子儀在前院比試刀法。

  那街官帶人進來的時候,裴旻手裡的刀“正好”飛了出去,擦著街官的頭皮釘在了院牆上。

  那街官受了驚嚇,再也沒有到書院裡來找麻煩,只是出具了一張李泌等人當街鬥毆的文書,就再也不管不問了。

  李承修看到那張文書的時候,只是淡淡的說了一句“此街官自甘為奴耳”,便不再理會這事了。

  李泌想著自己先前在東市遇到的那賊人,再到這些紋身的潑皮,就想著這路不拾遺,夜不閉戶,不過是人們想象的吧。

  至少,在正逢盛世的大唐,犯罪率還是挺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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