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大唐的犯罪率挺高,李泌是有證據的。前院學堂中有兩名學子的阿耶因當街重傷他人,被長安府衙判了流刑,此時還在邊關為奴。
另外還有一名學子的父親原先是朝廷命官,卻因貪墨被砍了腦袋,家人受牽連,都發配到了邊遠之地。只有此子因為當年年幼,被親戚要了去當做養子,這才留在了長安。
當然,這些事情李泌沒有問過他們,都是他們自己說的。他們說這些事情的原因是,受家人連累,他們已是不能參加科考,讀書還有用嗎?
李泌告訴他們,讀書不一定非得參加科考。
“不參加科考讀書還有用嗎?”
他們實在太想讀書了。
“有用啊。不說遠的,就說眼前,若是你識文斷字,那些差官收你家捐稅的時候就不敢睜眼說瞎話。”
李泌這樣回答他們,是因為李泌聽說那些收取捐稅的差官,經常會拿著上面寫著每人十文錢的文書,指著十文錢那處,說“你看,這官文上都寫了,每人二十文”
於是,他們高高興興的入學了。
今日,那個被人收為養子的趙吉又來找李泌,說是他養父的一個親戚攤上官司了,而且是令人不齒的偷盜。
聽趙吉說到偷盜,李泌頓時想起自己在東市遇到的那個賊人。長安繁華,盜賊也多,沒曾想這趙吉的親戚也有做賊的。
“你家親戚是賊,與你無關,你安心讀書就好,莫管這事。”李泌安慰他說。
“我不是這意思,他做賊自然有官府治他,與我無關。可他”趙吉漲紅了臉說道。
原來,趙吉這個親戚不是慣偷,只是做了這一次賊,就被人家當場抓住了。李泌覺得這人臨時起意,定然是有原因的,就細細問了趙吉。
果然,趙吉告訴李泌,那親戚原本也是老實人,只是看到老母病重,自己又沒錢請疾醫來給母親看病,這才動了偷盜的念頭。
李泌又問他,“你那親戚偷了多少錢?”
趙吉說,“聽我阿耶說,他剛進到那家人院子裡,就被人抓了。”
李泌在心裡說了句“倒霉鬼”後,又說道:“趙吉,竊盜人財,不得財鞭笞五十。你那親戚怕是要挨鞭子了。”
趙吉哭喪著臉說了句,“那他家老娘該怎麽辦?”
鞭笞五十,若是沒有錢賄賂行刑的衙役,輕則皮開肉綻,半月不能離開臥榻。重則肉爛見骨,若是醫治無效,必然喪命。
所以,別看是鞭笞五十這樣聽起來不會要命的刑罰,實則能讓有些人死的更慘。
看到趙吉還是賴在這裡不想走,李泌看了一眼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一直靜靜聽著的杜甫。
“老杜,你可有辦法?”李泌仰頭問道。
杜甫搖搖頭,說道:“我聽說大先生曾為吳房縣令,是不是找他想想辦法?”
趙吉一聽差點哭了出來,說道:“我就是從大先生那裡來的,他說讓我問問小先生可有辦法。”
“我有辦法嗎?老杜。”
杜甫看著這個七歲童兒,搖搖頭,接著又點點頭。
李泌帶著杜甫去了鄉下。這次趕車的還是周大,得知去的那個地方離長安城不遠,周大就沒有催著馬兒快走。
這倒也符合李泌的心理,想著能趁此機會和杜甫說一說人間疾苦的事情,免得這位世家子只知道書本上的學問,卻忘了民為本,社稷次之,君為輕的道理。
“老杜,
有人作詩雲,四海無閑田,農夫猶餓死。你覺得這詩句做的好不好?” “好是好,只是不應景。”
杜甫說這話的時候,看著道路兩旁的田地。此時正是秋收時節,田地裡有農夫在勞作。杜甫相信四海無閑田,他遊學時到過許多地方,看到大凡平坦一些的地方,都已經開墾成了農田。所以,這第一句詩寫的好。
而農夫猶餓死就太離譜了。他不相信這些在田地裡勞作的農夫,今日收獲了這許多的糧食,還會被餓死。
“有何不應景的?你以為他們收獲的而這些糧食都是自家的?”李泌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便指著那些農夫說道。
“雖不全是,總歸有五成吧。”杜甫回頭說道。
“五成?你倒是知道這地主和佃戶的約定。”
“這佃戶是什麽?”
李泌趕緊解釋道:“哦,就是租種主家土地的人家。”
杜甫點了點頭,說道:“主家一半,租戶一半,是大唐通行的做法。這些我是知道的。”
李泌一聽,就壞笑著說道:“老杜, 咱們打個賭如何?就賭那位赤膊的大叔,他與主家的分成就定然不是五五。”
杜甫看向李泌手指指著的方向,看到一位光著膀子的農夫正向這邊看著,就說道:“賭就賭,若是你輸了,就把你屋中那些刻印的書本送我一些。”
“好。若是你輸了呢?”
“我輸了?我怎麽可能會輸。”
“若是你輸了,我也不要你什麽東西,反正你現在窮的叮當響。我就求你做一件事,一件能名垂千古的事情。”
“何事?”
“你輸了我再說。”
杜甫正待說話,就聽走在馬車旁的周大說道:“兩位小郎君起的這賭約,不必去問那位農夫了,我就能給兩位小郎君判輸贏。”
杜甫一臉不相信的看著周大,李泌則只是笑了笑,說道:“你輸了。”
“小先生說的對,杜家小郎君輸了。”周大接著說道。
杜甫不相信似得看了看李泌,又看了看周大,然後便嚷著“定是你倆串通好了唬我的吧”?
李泌和周大都笑了。這一笑,杜甫更覺得這二人有鬼了。
“杜家小郎君,你看這裡離長安城不遠,就該想到這裡的田地都是那些王侯將相家中的。”周大指了指一眼望不到邊的土地。
“那又怎麽樣?莫不是這王侯將相家的田地就比別家的金貴,收的糧食就要多拿一些?那也要這些租戶願意才行。”杜甫有些不服氣的說道。
周大正待說話,就聽李泌冷不丁的說道:“他們不繳稅,不納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