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泌一聽吳博士這話,再看他絲毫也不爭辯便將這件事扛了,就在心裡讚歎道:大唐人,敞亮!
“吳博士,得罪了。”說著,店主對著他行了一禮。
吳博士掂了掂手裡的錢袋子,說道:“無妨,說吧,幾多錢?”
哪知店主卻滿臉堆笑的說道:“吳博士,裡邊請!”
吳博士便大搖大擺的向店鋪裡走去。李泌看了員俶一眼,兩人也跟著走了進去。店鋪裡三面牆壁處都擺滿了貨架,光線雖不是很好,可那些瓷器發出的白淨光澤卻十分柔和。
李泌看了看,覺得類雪類銀的說法果然名不虛傳。這裡隨便一件瓷器放到自己那一世,恐怕三輩子也不用奮鬥了吧?正想著呢,就覺得衣袖被人扯了一下。
“幸虧碎了的不是這些。”員俶指了指貨架上的瓷器。
李泌白了他一眼,說道:“若是賊人進了這裡倒是好辦了。”
員俶正待問為何,就看見店主先是倒了一杯冒著熱氣的東西,然後恭恭敬敬的送到吳博士面前。
李泌和員俶都愣了,覺得這店主不像是討錢,倒是像是有事情求著這個胖子。
吳博士倒是也不客氣,將錢袋子順手放在身邊,然後就接過了杯子。
“說吧,何事求我?”喝了一口杯中之物後,吳博士放下杯子說道。
李泌聞到一股淡淡的酸甜味道,便想到那杯冒著熱氣的東西是酒。
“吳博士,我聽坊間傳說,非聖人有詔,供奉不得作畫,可是真的嗎?”
吳博士瞥了店主一眼,沒有說話。
“久聞供奉大名,實在是無緣結識,辛虧今日這位童子,讓在下有機會與供奉一見……”
李泌已經聽不進去店主說的話了,只是一個勁的在心裡想著這個胖子是誰。最終,李泌想起來一個人,但又有些不確定,便碰了員俶一下,悄聲問員俶可知道此人是誰。
員俶也盯著胖子看了一會了,雖是已經想到了一人,可終究沒有在近處見過,直到聽了店主的話後,才確定此人是誰。
聽到李泌問他,便低聲說道:“吳道玄,在宮內充任內教博士的,定然是他了。”
“畫聖?”李泌失聲說道。
員俶看了他一眼,說道:“當不得聖的,不過金橋圖,三絕也。”
李泌一想也是,畫聖是後人稱讚吳道子的。兩人正在竊竊私語,突然覺得屋子裡很安靜,便趕緊看向屋子裡另兩人。
“博士大名,雖三尺童子也知。”店主笑著說道。
吳道玄,也就是吳道子,也看著李泌和員俶說道:“我看這兩位童子面相,倒也不俗,可曾舉神童?”
可不等李泌二人回話,吳道子接著又對店主說道:“今日煩悶,本想來此逛逛,不曾想遇到這事。不過,倒也是看了一出好戲,心裡也痛快了些。”
聽到吳道子這麽說,店主便滿臉堆笑的指著牆壁的一處空白處說道:“供奉請!”
這時候,李泌等人才看到,那裡早已備好了作畫的物件,估計是這店主看到吳道子後,便讓店鋪裡的夥計準備好了。
吳道子也不客氣,起身走到那裡,右手拿起畫筆,看了看擺著的幾碟顏料,然後便將畫筆蘸向其中的一個碟子。然後,手腕一抖,一團墨跡就落在白壁上。隨後,那隻畫筆就龍飛鳳舞般上下左右舞動起來……
吳道子,禦用畫師,唐玄宗曾給他下旨,非有詔不得作畫。不過,他卻經常接一些私活,
玄宗也睜隻眼閉隻眼,不與他計較。 屋裡的這三人看的眼花繚亂,也看的酣暢淋漓,竟是半點聲音也不出。也就是半柱香的工夫,吳道子將手中的畫筆一擲,左手松開攏住的衣袖,哈哈大笑著就要離去……
那店主怎肯讓他離去,趕緊擋在吳道子面前,俯首行禮道:“供奉留步。”
吳道子站住後說道:“財帛星君李詭祖我已畫就,你請了財神,我過了癮,為何還不讓我走?”
“在下哪敢不讓供奉走,實在是想孝敬供奉一番。”
說著,店主站直身子,指著鋪子裡那些瓷器說道:“供奉可隨意取之。”
這下子,李泌算是知道這吳道子的畫有多值錢了。店主求畫,竟然拿整間鋪子裡的精品瓷器回報。
估計這店主也知道,與吳道子商量價錢,肯定會談不成。一則吳道子不肯放下身價給一家瓷器店作畫,二則,即使肯那也是一個天價。要不是吳道子在店門口被李泌撞到了,起身時又順手毀了一些瓷器,被這個精明的店主“賴”上了,這幅財神畫像無論如何他也是不肯畫的。
店主覺得自己夠大氣的了,可吳道子只是掃了一眼那些類雪類銀,便大步朝外走去……
“今日之事,非此小童兒今日所做之事,我斷然不會如此的,哈哈哈……”
店主有些發懵的看著揚長而去的吳道子,再轉頭看看有點發蒙的李泌,又看看那幅壁畫,便朝著李泌行了個大禮。
李泌趕緊躲開了,說著“都是碰巧了而已,不必如此客氣……”話雖這麽說,可李泌知道,這店主今日賺翻了。
果然,這店主說道:“店中有此畫像,便是這東西市諸多店鋪裡最值得炫耀之事,小郎君此恩,蔣氏一族沒齒不忘。”
李泌眨眨眼,心說店鋪裡有吳道子的畫可就是名人效應啊!此畫是畫在牆壁上的,隻可觀看,不好收藏。倒是吳道子給這家店鋪作畫一事,恐怕就能把那些風雅之人吸引來。到時,這裡的瓷器……
看看員俶,正兩眼放光的盯著那些瓷器,李泌便在心裡罵了一句“沒出息”。
“店主,既然此間已經無事,我等就走了。”說著,李泌狠狠拉了員俶一把。
“表弟……”
“走了,出來這麽久了,肚子也餓了……”說著,李泌拉著員俶出了店鋪。
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員俶還一步三回頭的朝後看著。
“哪怕得一隻筆洗也好,總好過你書案上那隻粗瓷碗吧?”員俶有些不舍的說道。
“今日之事已是僥幸,要不是集市中眾人肯幫著我,那賊人定然就跑了。”
李泌當時確實是懸著一顆心的,若是來來往往的路人不肯幫腔,賊人也不會被捉。不過,李泌當時這樣做,就是想看看大唐的路人是不是有正義感。
現在,李泌隻想說,唐人,仗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