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
不過慕容垂並沒有評價,而是接著方才談判話題說道:
“在長安和鄴城都建設使館,在洛陽和邯鄲也建設通商館,負責協調兩國,不,兩方往來和通商事宜,關中和大燕之商賈, 可以自由往來這幾處州郡,如何?”
“州州郡郡都可有。”梁殊徑直搖頭。
“這恐怕有所不妥。”
“莫非大王還打算隻開放鄴城和邯鄲兩處?那恐怕到時候其余州郡會有意見。”梁殊“好心”提醒。
“可選五處州郡。”慕容垂退讓。
“善。”梁殊撫掌笑道。
都督府那邊說,這“通商口岸”,多多益善,但是梁殊現在摸不準慕容垂的底線,所以能爭取到鄴城和邯鄲兩座大城之外的幾處, 已經很不錯了。
以關中商品的競爭力, 最重要的本來就是要先撬開口子,口子一開, 還有發展的機會。
慕容垂不想直接敞開了、躺平了,那就隨他吧。
梁殊對於關中商賈們開拓局面的能力有信心,到時候會有燕國的民間力量倒逼著朝廷開更多的通商會館,主持本地的商貿事務。
慕容垂顯然並沒有意識到梁殊為什麽會如此乾脆的做出讓步,隻道是關中的底線本來就是如此,現在關中既然已經達成了攪亂鄴城的目標,那麽其余諸事,自然不會太過強求。
大家是在談判,又不是在談燕國的投降條件,慕容垂並不相信關中會傾向於在所有事上都步步緊逼。
他們應該知道取舍才是。
所以在本來就是他們獲得直接利益的事項上選擇隻守住底線,也是能夠理解的。
說到底,還是因為這個時代的人對於一個真正能夠流動起來的內循環能夠創造多少工作崗位、創造多少經濟收益,仍然還頂多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
而很不巧,現在關中所要營造的,其實是一個關中趴在其余各方身上吸血的經濟體系。
他們只要被牽扯到了這個體系之中,那麽久而久之, 再想要脫身,可就沒有那麽容易了。
慕容垂自詡已經看穿了梁殊心中的盤算,此時更是不慌不忙的開始下一個話題:
“如今天寒地凍,草原上諸多部族也蠢蠢欲動,我軍在幽州、雲中等地只能嚴防死守,以阻草原各部入寇中原。
於關中而言,此唇亡齒寒之事也,因此本王認為我兩軍應當暫時休戰,休養生息。北方百姓,亦苦於戰事久矣。
若是之後兩方還能簽訂盟約、勘探邊界,再無糾葛,從此為兄弟之邦、以共禦外辱,豈不美哉?”
在這亂世,商貿只是為了之後的軍事行動積攢資本,而軍事行動也只是為了實現割據一方或者一統天下的野心。
梁殊不得不承認,如果都督府從一開始所想的不過只是能夠割據一方的話,那麽現在慕容垂開出來的這個條件的確非常誘人。
多了一個能夠幫助關中在北方分擔壓力的盟友,少了一個在河東、河洛兩個方向上迫使關中雲集重兵的敵人。
甚至之後大家還能約定好各自所想要的區域,一個向西南發展,一個向東南延伸,井水不犯河水,諸如昔年的吳蜀之盟。
可惜,都督府從一開始就沒有想著裂土封侯的事,都督府所著眼的,從來都是整個天下。
杜英也注定要被他們推上神州共主的位置。
因此這樣的盟約,也注定只會成為都督府的絆腳石,成為一些沒有野心的人趁機抓住以大放厥詞的憑據。
梁殊沒有說話,卻也等於告訴了慕容垂答案。
慕容垂對此倒是並不驚訝。
一般提出什麽兄弟之國、互不侵犯說法的,都是弱小的一方,乞求大國的垂憐和顧念。
現在的大燕,顯然就是弱小的那一個。
關中願意或者不願意,慕容垂沒有辦法強求。
梁殊把玩著手中的酒杯,一直沒有說話。
慕容垂也沒有了剛剛居於上位、居高臨下的氣勢,只是默默注視著他。
“報!太原王世子已率軍自從南門突圍,我軍正銜尾追殺!”
又是一聲呼喊,打破了大殿上的沉寂。
慕容垂露出了笑容,淡淡說道:
“已經沒有什麽太原王世子了,今夜,慕容楷造反起兵,是為叛逆,本王身為攝政,即刻宣布剝奪慕容楷的一切官銜名號。
考慮到慕容楷只是一介世子,平時並無實權,卻能夠肆意調動太原王軍隊,且從逆者眾多,由此可見,太原王早就有謀反之意,所以請奏陛下,廢除太原王爵位,即刻查抄太原王府及諸多隨從叛逆之臣屬府邸,以儆效尤!”
“遵命!”殿外響起應答的聲音。
等那匆匆腳步聲離去之後,殿上再一次安靜下來。
慕容垂臉上笑容更盛,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梁殊這時候方才不疾不徐的開口, 好似他從一開始就是在等待這個結果一樣:
“恭喜大王,平定叛亂,便是大功。兩方之盟,牽扯諸多,非是小臣能夠做主,但罷戰修好,小臣還是可以說上一二。
你我兩方,從明日起,通商罷戰,維系和平,並且通過館舍溝通,若有矛盾,先於朝堂之上討論,而非直接斥諸軍事,大王意下如何?”
“善。”
慕容垂頷首,他知道,能夠讓一直對河北虎視眈眈的關中擺出來這樣的態度,已經很不容易了。
至少能夠為大燕,準確說是自己所掌管的這部分大燕帶來一兩年的和平——在這年年都有大戰的時代,哪怕只有一年的休養生息,也難得寶貴。
尤其是現在大燕內部還是一盤散沙,慕容恪必然要豎起來旗幟反抗,慕容德的態度也不清晰,至於那位對自己一直有猜忌之心的皇帝陛下,只能盼他······早日下地獄吧。
明明自己距離那個平時只能遠觀而不敢露出來半點非分之想的位置已經越來越近,只有一步之遙,可是現在的慕容垂卻並沒有太多的喜悅之感。
為什麽呢?
他霍然回首看向梁殊。
梁殊老神在在的坐在那裡,吃吃喝喝,暢快得很,顯然對於剛剛的和談結果非常滿意。
慕容垂已然明了,他能坐在這裡安心吃喝,是因為站在他背後的是一個異軍突起並且野心勃勃的龐然大物。
梁殊不害怕慕容垂將他怎麽樣,甚至可以說巴不得來個“蘇武牧羊”之類的待遇,既能夠名垂青史,又能夠給關中率軍長驅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