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上一次來的時候，梁殊身為漢人，望著先輩們平定胡人、安穩北方之後所建設的巍峨宮宇，有一種自愧形慚的感覺。

　我雖峨冠博帶，可是這殿宇之中，已經是胡腥彌漫、往來皆胡人。

　而今日，城中之動亂，在梁殊的暗中煽動之下風起雲湧、大火燎原，已成一發不可收拾之局。

　不管今夜孰勝孰負，最後的結果必然都是鮮卑內部的分裂以及各方的站隊，遠在范陽和中原的慕容德和慕容恪會如何取舍?被困彭城的慕容儁又是否能夠再討不臣?

　這些變數，都注定了燕國很難在短時間內再維持哪怕只是表面上的團結穩固。

　以一人而亂一國，身為一名使者，他完成了杜英和王猛交給他的任務。

　至於現在，倒是可以完成一些附加的工作了。

　於關中而言，趁機平定南方，或者北上河北，都是不錯的選擇。

　梁殊的確以一己之力，為關中創造了絕佳的機會。

　偏殿上，吳王慕容垂已經設下了酒席，見到梁殊走進來，不慌不忙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梁殊倒是好奇的打量著裝飾並不算複雜的偏殿，微笑著說道:

　梁殊舉步走入宮城。

　他已經料到了是誰邀請自己前來，所以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拒絕的意思。

　“使者且聽。”

　殿上聲音頓時完全消散。

　“余還以為大王會直接坐在大殿上召見關中使者呢。”

　慕容垂輕笑道:

　梁殊了然，戰事還未結束，孰勝孰敗尚且不得而知，還不是慕容垂有資格僭越的時候，至少他要等到慕容令提著慕容楷的腦袋來見自己的時候。

　梁殊輕笑道:

　隱約能夠聽到遠方隨風傳來的嘈雜喊聲。

　殺聲震動鄴城。

　“拜尊使所賜，現在本王也是騎虎難下也。若今夜不能成事，那便是遺臭萬年的下場，而若今夜成事不美，亦是罵名遠揚的後果，還不知應當如何挽救。”

　梁殊對於慕容垂能夠看出來自己在幕後的這一番操作，倒是並不覺得奇怪。

　“看大王這般穩坐釣魚台，想來也是無憂了。”

　慕容垂的面色轉冷:

　所以其實梁殊也是在賭，賭慕容垂的態度。

　若是慕容垂真的在內心之中有走上皇位的想法，哪怕只是一點點，在察覺到梁殊的所作所為之後，也會意識到，這是一個送上門的機會，所以他心中的訴求也會隨之被無限放大，最終導致慕容垂會選擇對梁殊的所作所為聽之任之，甚至還會暗戳戳的流露出來自己的態度，以讓那些聞到血腥味就會蜂擁而上的世家們有所察覺。

　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指望著慕容垂對自己的行動渾然不關心。

　那樣的話，這位吳王也未免太徒有虛名了。

　慕容垂對救援慕容儁之爭論的“留中不發”，正是他所傳遞出的信號。

　谷嘎

　若是慕容垂真的是鐵杆大忠臣，那梁殊早就已經看不到昨天乃至前天鄴城的太陽了，要麽是被宰了，要麽是被禮送出境，以作為慕容垂表決心的工具。

　目前來看，顯然梁殊賭對了。

　當然，也是同時表示對於梁殊在此次動亂之中煽風點火的行為既往不咎。

　梁殊笑道:

　甚至已經很難歸入“暗戳戳”的信號這一類了，簡直就是在明目張膽的吹響進攻皇位的號角。

　而慕容垂現在又把梁殊邀請到殿宇中，設宴等候，意圖自然就更明顯不過——想要獲取關中在未來的合作和支持。

　恐怕是每天晚上都和心腹探討到深夜吧······梁殊腹誹一句，依舊含笑等著回答。

　慕容垂接著說道:

　“早就等待大王多時了，大王想要怎麽談?”

　“這些天你們和幾個小兒的爭論，余也都有所耳聞。”慕容垂正色說道。

　相互承認，這本來是這些時日大家避而不談的問題，當然，慕容楷和慕容令也不配和梁殊討論這個問題，畢竟牽扯到正統之爭，他們還不配決定大燕是不是可以承認一個潛在的敵人。

　而慕容垂現在先提出這個問題，顯然就是想要確定整個談判的基調。

　“其一，關中正式遣使同意本王登基，當然作為回報，本王可以在關中都督登基的時候，一樣派人恭祝，哪怕是屆時兩國處於戰火中，本王也不會忘了關中曾經給予的支持。”

　梁殊也收起來笑容。

　慕容垂直接開出這樣的條件，梁殊並不知道杜英會是什麽態度，可不敢貿然答應，當下也只能含含糊糊的說道:

　“我家都督還是朝廷重臣、封疆大吏，自，自不會有背棄朝廷之意······”

　他真的想要和關中進行一場平等的談判，換取令雙方都滿意的條件，至少是確保雙方還有下一次談判的可能——相互承認對方的皇帝身份，那就是在表面上結為兄弟之國了，那麽以後打著這個旗號，就算雙方廝殺的再狠，依舊可以通商和通使。

　可是······梁殊有些無奈，因為說到底，他本人並不是來進行一場真正的談判的，只是為了打著談判的幌子試探鮮卑人內部的矛盾，尋覓到機會就直接煽動變亂而已。

　他倒了一杯酒，對梁殊舉杯:

　“此事涉及到國別國體，的確是本王唐突了，罰酒一杯，望尊使莫怪。”

　這話說出來，別說慕容垂不相信，天下人恐怕都不會相信。

　不過梁殊借此所表露出來的意思，慕容垂卻已經明了。

　慕容垂置若罔聞，徑直對梁殊說道:

　“國之大事，尊使或許決定不了，但之前尊使就提議的一些小事，倒是可以先敲定下來。”

　梁殊捉摸不定慕容垂的真實用意， 自然也笑不出來了，隻好跟著同飲一杯。

　“報！”一名傳令兵出現在門外，大聲說道，“世子已率軍掃清城東和城西！”

　“七成?”梁殊徑直問道。

　“八成。”慕容垂回的也快。

　“願聞其詳。”

　“通商，本王一開始就是支持的，這些天也敲定了很多條款，本王認為可行，並且願意在收取的關中商稅上做出讓步，以求能夠有更多的關中商賈進入大燕，可行?”

　慕容垂看了一眼門外，皺了皺眉，好像對於這個結果並不是非常滿意。

　“成交。”梁殊沒有絲毫的猶豫。

　“報！世子已率軍清掃城南，太原王叛軍龜縮南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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