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封孚似笑非笑的模樣,蔣看突然意識到什麽。
話裡有話啊!
關中新政口口聲聲說要照顧百姓。
那麽如今這般情況,顯然和關中新政的宗旨並不怎麽貼切。所以都督也不想要看到鄴城的百姓橫遭劫難吧?
盡快和世家合作,達成妥協,說不定可以讓鄴城的民生經濟恢復的更快一些呢!
蔣看無奈的笑了笑,世家這也是在想盡一切辦法試探都督對於是不是保留世家、世家以什麽樣方式存續的態度。
對此,蔣看只有四個字:
無可奉告!
當然,其實並不是他不告訴,而是因為蔣看自己其實也不知道,否則他也不至於如同現在這樣似是而非的吊著渤海世家。
蓋因都督是怎麽打算的,蔣看心裡沒數,以前都督沒有下定決心,而現在或許下定決心了,可是消息也傳不到這封閉的鄴城中來。
否則蔣看的選擇或許也會更有傾向性。
不過顯然在渤海世家的眼中,蔣看現在主動找上門來,其實已經帶著很濃的傾向性了。
否則世家上下是不會這樣試探的。
隔牆有耳,還容易落人把柄。
最終,心裡一樣沒譜的蔣看,只能模棱兩可的接上剛剛封孚的話:
“若是真的能夠停戰,也是好事。”
封孚皺了皺眉,不知道蔣看是真的沒有聽懂,還是有所顧慮,又或許他的回答,自己沒有聽明白。
停戰······關中都已經擺出來這樣咄咄逼人的姿態了,慕容垂也給出了渤海世家之前都沒有預料到的卑微態度。
難道關中不趁勢進攻,還真的打算停戰?
“蔣兄此言,發自內心?”封孚咬著牙問道。
蔣看笑了笑:
“自然,都督府上下,皆是此心。”
“那真的是慈悲為懷了。”封孚沒有聽出來其他意思,隻好附和一聲。
蔣看則在心中默默地嘟囔一句:
若是世上再無燕國,大概也是一種停戰方式?
但接著,他的注意力就被外面的動靜所吸引。
雨中,有鳥的啼鳴,如泣如訴。
心中本就徘徊不定、惶恐不安的封孚,不由得歎道:
“亂世,鳥也過的不自在啊。”
蔣看卻大略猜測到了這應該是六扇門傳遞消息的某種手段,聞言,只是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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鄴城城外,軍營之中。
轅門中開,風雨中,兩隊王師騎兵佇立,手中的馬槊直直貫在地上,另一隻手按住橫刀刀柄,無不面露凶惡之氣。
燕國上庸王慕容評策馬而行,雨水衝刷著他的甲胄,天空上的陰雲帶著濃鬱的殺意已經壓到頭頂,似乎只要慕容評伸手拔劍,就能夠斬開。
在慕容評的身後,跟著一輛馬車,馬車只有傘蓋,傘蓋下,一名馭手,還有一個看上去不過七八歲的少年。
沒有披甲,反而穿金戴玉,表明其尊貴的身份。
在此之後,護送的鮮卑士卒押送著一車車酒肉錢糧,這是用來犒勞王師的物資。
在轅門下,苻黃眉和王坦之肅然站立,王坦之指著那個馬背上的身影說道:
“當先的是上庸王慕容評,而馬車上的則是鮮卑太子慕容暐。”
“慕容垂想要我們幫忙殺了慕容暐?”苻黃眉一臉肅殺之氣,嘴唇微動,輕聲說道。
王坦之微微頷首:
“慕容垂想要登基,最大的障礙自然就是這個侄子,否則總是要想辦法將慕容暐先扶上去、再取而代之的。
與其這麽麻煩,還不如借助我們的手,除之而後快。”
“難道這樣就不留下罵名了麽?”苻黃眉好奇的問道。
王坦之輕笑:
“亂世之中,這已經算很合情合理的行徑了。成王敗寇,若是他真的想要直接殺了慕容暐上位,也沒有什麽難處,那些史官們一樣會想盡辦法遮遮掩掩。
只不過很顯然,這位吳王還是要幾分面子的,不想讓史官們為難。”
苻黃眉伸手拍了拍自己腰間的刀:
“那就我們代勞吧。”
說話之間,慕容評已經策馬行到近前,朗聲說道:
“大燕上庸王慕容評在此!”
苻黃眉上前一步,微笑道:
“本將苻黃眉。”
慕容評登時眼皮一跳。
太子勞軍,雖然雙方的目的都不純粹,更像是達成了一項肮髒的交換,但畢竟在面子上還是要能過得去的,關中報紙也不介意以此為噱頭宣揚關中王師的耀武耀威。
所以慕容評還是在這兩日頻頻趕到王師軍中,和王坦之洽談個中細節。
雖然這其中也不乏有想要試探一下王師虛實的目的,但主要還是避免不該出現差錯的細節出現問題,最終無法實現大家各自的目的。
而在這幾次中,慕容評很確定,並沒有苻黃眉這個人,很顯然這軍中名義中主事的是鄧羌,而事實上主事的則是王坦之。
結果現在突然冒出來了一個苻黃眉,這讓慕容評有一種被打亂節奏的感覺。
他下意識的看向王坦之。
王坦之對他微微頷首,示意放心。
慕容評也恍然想起來了苻黃眉是誰。
氐人的那個降將!
方才慕容評給出的個人介紹還帶著頭銜,苻黃眉卻直接報了名號。
這簡直就在嘲笑慕容評:
上庸王又有什麽用呢?
說不定一戰之後,就淪為階下囚了。
慕容評冷聲說道:
“久仰大名。”
王坦之也跟著隨意拱了拱手:
“辛苦上庸王走一遭了。”
慕容評翻身下馬,深一腳淺一腳走到馬車前:
“請太子下馬。”
慕容暐的小臉兒被穿過車蓋吹進來的冷雨吹打的一陣青一陣白,瑟瑟發抖,聽到慕容評的聲音,似乎才恍恍惚惚回過神來,看著慕容評,牙齒已經在打顫,也不知道是因為冷的,還是明白了自己的命運:
“勞煩上庸王了。 ”
慕容評打量著他,心中亦然輕歎,他對於慕容暐並沒有什麽惡感,這個年少的太子平時也沒有什麽劣跡,可以說是中規中矩的那種。
只可惜在如今這般情況下,注定要成為鬥爭的犧牲品。
想到這裡,慕容評自失的一笑,慕容暐的命運基本已經注定,而自己呢?
他又可否全身而退?
自顧不暇的慕容評,沒有功夫哀憐他人的命運,不由分說,伸手扶著慕容暐走下馬車。
看著小臉兒繃緊的慕容暐,王坦之似乎想到了什麽,搖了搖頭,惋惜的說道:
“奈何,不是慕容氏的公主。”
苻黃眉:???
但是他很快想明白了,無奈的笑了笑。
千裡之外的漢中,一樣的寒冷秋雨裡,新安公主打了一個噴嚏。
杜英無奈的拿過來一件外衣遞給她,責怪道:
“讓你昨天晚上踢被子。”
新安公主委屈的說道:
“沒有受風寒的感覺啊,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罵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