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今天看報紙,發現不過又是換了一個花樣嘲笑大司馬府,自然也就覺得沒什麽意思了。
“除此之外,說不定還能讓敵軍產生輕敵之心,認為我軍不過爾爾。”桓豁接著說道,“相反,我軍將士一直被這樣嘲弄,肯定怒火中燒,就等著一雪前恥。
此消彼長,我軍實際上已經佔據了上風。”
幕僚們齊齊拱手:
“將軍英明。”
桓豁則伸手指了指報紙上的一個角落:
“其實真正值得注意的不是那些滿口胡言的長篇大論,而是此處。昨日壽春太守郗恢為護軍校尉諸葛侃等一十五員將佐踐行出征。
很顯然,郗恢想要以此來告訴自己麾下的人,他們正在聚集全力,但是擺在這個角落,藏著掖著,顯然是不想讓看報不仔細的人注意到。”
頓了頓,桓豁環顧一圈,笑道:
“很顯然,正在氣頭上的我們就屬於很容易看不仔細的那批人。”
幕僚們登時哈哈大笑:
“郗恢這般小伎倆還是太小看將軍了。”
桓豁則直接問道:
“那郗恢把人派出去,說明什麽呢?”
幕僚們對視一眼,連壽春的守軍都要派遣出去增援了,既說明敵軍對於我軍的動向非常清楚,知道我軍已經動身北上,大戰一觸即發,而且顯然還說明敵軍自身的兵力並不是非常充裕,所以壽春這邊的蚊子腿也是肉。
想到這裡,眾人眼中露出喜色,甚至還有幕僚直接說道:
“看來敵軍主力也沒有什麽好擔心的,而且現在壽春空虛,不如直接進攻壽春!”
“不可,避實就虛,這樣只會給關中人更多辱罵嘲笑我們的把柄,且壽春關系到南北的聯絡和貿易,不到萬不得已不可輕動,否則到時候有意見的不只是關中人了。”
“是啊,我們方才和皇室還有其余世家達成一致,此時就要斷人財路,不可取。”
幕僚們七嘴八舌的說起來,桓豁則目光炯炯,盯著芍陂的方向,顯然已經下定了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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決心歸決心,整個行軍計劃真正實施起來,卻又有了新的變數:
騎兵。
在淮東,實際上根本不存在的關中騎兵,成為了諸多淮西士卒揮之不去的噩夢。
現在這噩夢破碎,所有人又開始覺得,關中騎兵不過爾爾,一群只能虛張聲勢、嚇唬人的小醜而已。
然後在北上的路上,就遲了大虧。
已經匯合在一起的一千騎兵,對著散漫行軍的淮西軍前鋒發起來突擊,而淮西軍上下一看來得是關中騎兵,毫無慌亂,輕松布陣,結果······騎兵衝陣,甚至還有甲騎為前鋒,淮西軍前鋒當場崩潰,五千多人漫山遍野的亂跑、亂叫,直接讓在左右兩側埋頭行軍、一心想著砍人報仇的兩路淮西偏師也跟著驚慌失措,還以為前面有關中大軍發起進攻。
被前鋒士卒的恐懼喊聲煽動著,整個行軍路上,淮西軍陷入大亂,以至於到最後,發起進攻的關中騎兵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茫然之下只能先收攏自己的人手,清點之後發現自家人的損失微乎其微,登時意識到,敵軍很可能真的只是自亂陣腳,所以他們忙不迭的再一次組織進攻。
但是桓豁也不是吃乾飯的,很快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當即親自率領親衛上前,一邊讓督戰隊直接開始砍人,一邊把自己的將旗亮出來。
雖然經過關中報紙的好一番嘲諷,桓豁在軍中的威望的確打了很大的折扣,不過畢竟是這些淮西士卒們幾乎一投軍就一直沒變過主帥,所以在緊要關頭,士卒們自然還是潛意識的願意相信桓豁,這也是他們在這慌亂裡最後的依賴了。
很快,淮西軍就聚集在桓豁的旗幟下,重整陣型,以強弓射住陣腳,手持盾牌的士卒次第推進,擠壓關中騎兵的活動空間。
關中騎兵的進攻姍姍來遲,這一次非但沒有取得戰果,反而傷亡了幾十個人,最終只能被迫撤退,引起了淮西軍上下的一片歡呼。
不過這歡呼顯然沒有讓桓豁高興,他面色凝重的向北看去,只是面對關中千余騎兵就打成了這個鬼樣子······
自己手底下的這支淮西軍,的確是已經有太久沒有參與過像模像樣的戰事了,之前所參與的多半都是淮東這種剿滅流寇、亂兵的行動,而後者那都是見到官府正規軍開過來,撒丫子就跑的存在。
就算前面等待自己的敵軍並沒有多少,今日一戰淮西軍的拙劣表現,也在桓豁的心頭蒙上了一層陰霾。
若是自己能夠堅持在梁郡整備軍隊,至少今日一戰,應該不會變的這麽狼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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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桓豁陷入自責的時候,郗恢也在大聲呵斥帶領騎兵發起進攻的那名偏將:
“謝玄平日裡就是這麽指揮你們打仗的?明明敵人已經變陣、明明已經收攏兵馬,甚至桓豁本人都已經趕到,你們還要發起進攻?
嗯?誰給你們的膽子,謝玄麽,還是老天爺?!
還我那幾十個弟兄,都是跟著爺從關中打過來的漢子,就這麽讓你們白白葬送了!”
說著,郗恢一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他是聽聞消息之後從壽春趕過來的, 跳下馬就開始罵人——那偏將也不躲閃,硬生生的就要挨這一鞭子。
不過苻黃眉在旁邊眼疾手快,當即一把抓住了郗恢的手腕,在抓住的那一刻,他已經反應過來,這家夥的手腕根本沒什麽勁道,明顯也是收著力氣呢,苻黃眉也只能無奈的說道:
“戰場上哪有那麽多隨機應變,而且淮西軍一開始表現的實在是不堪,所以輕敵並且想著或許還能直接斬將奪旗,也在情理之中,太守莫要動怒。”
郗恢氣呼呼的丟了馬鞭,冷聲說道:
“今日是看在苻帥的面子上,饒了爾等,下一次謝玄不打你們,余也要打!甚至殺人償命,是你們的疏忽,你們就應該以死謝罪!”
如此凜冽的呵斥,那偏將以及身後一乾單膝跪地的校尉和仗主們卻都面帶愧色,齊齊說道:
“屬下等甘願接受主簿懲罰!”
叫主簿,是因為他們是謝玄麾下的騎兵,當初就是謝玄和郗恢帶著他們從關中一路殺到壽春,後來又跟著杜英殺到京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