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英帶著王師在前面高歌猛進,韓伯就帶著官吏們在後面一個州郡、一個州郡的拾掇。
從漢中到梓潼再到成都,他們沿途已經做了很多考察,重複和類似的工作在梓潼等地也做過,所以現在還算輕車熟路。
否則也不會這麽快就掏出來蜀南世家的這些不知真假、便是假的也足以以假亂真的罪證,讓世家家主們大驚失色、惶然不知所措。
不過罪證歸罪證,折服歸折服,蟄伏是蟄伏,世家們便是已經認命,也不可能是省油的燈,在諸多細節上他們都會想方設法據理力爭,明明手底下已經沒有多少人聽令,空有寶山在身後,他們仍然還是擺出來了一副不惜魚死網破的架勢。
這般架勢,也讓杜英不得不擔心這些世家是不是真的別有後手,當然,也還考慮到如果真的把世家逼出人命來之後不好收場——以後繼續向荊州和江左挺進,還有太多要和世家打交道的時候,所以現在能夠稍稍懷柔還是要懷柔一下的。
哪怕是裝裝樣子呢。
只要杜英同意不掀了屋頂,那麽世家們恐怕也能夠忍受他多開幾扇門。
所以在什麽地方上可以做出小小的退讓,這些都需要杜英親自監督、韓伯和張玄之等人據理力爭,雙方這幾天可沒少圍繞著簽訂的協議上的字字句句計較,推敲半天可能都沒有定數。
因而杜英在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番心力憔悴的模樣。
正是因為知道夫君有幾斤幾兩,所以新安公主方才還真不覺得這家夥能夠再拉著疏雨姊姊較量兩下。
然而現在,燭火昏黃,簾幕低垂,看著已經埋首到疏雨的身側,輕輕舔舐著她耳垂,一副將要大戰一場的夫君,新安公主覺得自己錯的有些離譜。
難道這家夥之前的疲憊都是偽裝出來的?
她翻了個身,湊到疏雨身邊,看著疏雨的臉頰上已經泛出紅潤,再看夫君上下忙活、不亦樂乎,隻好氣鼓鼓的問:
“姊姊,舒服麽?”
“還,還行······”雖然已經不是第一次當一張床上的螞蚱了,但是現在正是漸入佳境的時候,新安公主湊過來未免饒人雅興,所以疏雨糊弄似的應了一聲,下意識抱緊了杜英。
新安公主嘟囔一聲:
“夫君怎麽不累了呢?”
熟料此時正勤奮耕作的杜英,倒是有時間開口回答這個問題:
“現在議事堂上的這些家夥,一個個和本都督都已經漸漸疏遠了,怕是已經把本都督當做皇帝來看待,既然如此,余也得擺正位置,首先得給他們一個效忠的盼頭,免得他們一天到晚疑神疑鬼的,懷疑跟著余走下去會不會長久。”
新安公主“呵呵”了兩聲。
呵,男人!
原來是有自己無後的危機感在驅策,難怪今天精神抖擻的。
杜英瞥了她一眼,這個臭丫頭自從跟著自己南下,開始掌握了一些權力之後,越來越無法無天了,竟然開始冷嘲熱諷起來。
不過······
杜英也嘿嘿笑了兩聲。
新安公主打了一個寒顫,默默地轉過身,然而在她轉身之前,杜英已經壓了上來。
“誒誒誒?!”新安公主驚訝的想要推開他。
累了一天了,杜英有壓力、有興致,她可困得隻想睡覺。
“疏雨,按住她!”杜英興致勃勃的喊道,“桃葉,你也別愣著!”
疏雨笑著幫杜英按住她的肩膀,新安公主還想掙扎,卻發現腿也被人牢牢抓住了。
她驚訝的抬頭看去,頗為失望的說道:
“桃葉,你,你······”
桃葉不敢和新安公主對視,弱弱的說了一句:
“公子有令······”
“你們真把你們公子的命令當聖旨······”新安公主說了一半,不說話了。
因為這家夥明顯已經和皇帝沒有什麽兩樣了,都督府轄區內哪裡還有別的老大?
換一個坐不住的,怕都已經稱帝了。
杜英笑眯眯的盯著她的眼眸: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愛妃願意承受麽?”
新安公主輕輕抖了抖肩,疏雨本也不是按住她,輕而易舉的為她所掙脫,只見她微微坐起來,手臂自然的環上了杜英的脖頸,氣息從唇間迸發,帶著幽幽香氣撲打在杜英的臉頰上:
“那就要看陛下······還有幾份雨露了。”
香氣如蘭,聲辭嬌媚,恍如炸雷,在杜英的心頭炸開。
他俯身,一蹴而就。
“陛下別著急,記得給疏雨姊姊留些。”新安公主湊到杜英的耳邊,聲音縹緲輕柔。
“你這個勾魂的小妖精······”杜英嘟囔,“真不知道何人才能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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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素來是一物降一物的。
面對銷魂的小妖精,杜英無計可施。
春暖花開,蜀中大地綻放出獨屬於春天的新翠。
當黃鸝的鳴叫聲回蕩在屋簷下、透過半掩的窗戶響徹整個屋子的時候,杜英感覺到了什麽,放下筆,抬起頭,目光順著這鳴叫聲傳來的方向,透過半掩的窗戶,逆著柔和的春光,看到了一道身影。。
他霍然伸手推開窗,遙遠的西嶺雪山,在純淨的天色下,幾乎近在眼前,山頂的皚皚白雪,從未顯得如此之近。
而在雪山之下,也在院子裡的那棵抽出新芽的大柳樹之下,白裙飄然、若流雲拂地的女子,正伸手輕輕托起柳枝,似乎正在端詳著嫩芽。
不, 她的心思明顯不在這上面,因為在用余光瞥見窗戶打開、悄悄豎起的耳朵同樣聽到聲音的時候,她驀然回首。
霎時間,兩道目光碰撞、交織。
春風裡,謝道韞溫婉而笑:
“夫君,春天好啊。”
杜英差點兒激動的從窗戶中翻出來,不過最終還是選擇了乖乖走門。
謝道韞亦然舉步迎上來,迎上杜英行走之間已經張開的手臂。
到最後,已然是小步快跑。
下一刻,兩個人緊緊地抱在了一起。
杜英撫著她的秀發,柔聲說道:
“余不能及時返回關中,又害的夫人舟車勞頓前來蜀中走一遭了。”
謝道韞欣然回答:
千山萬水,夫君在處,豈不咫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