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月前,王猛還滯留在上黨沒有走,太原的世家們還認為,天換了,可是他們的小日子沒有換,照樣的還是地頭蛇,甚至他們還能逼迫著並州刺史遠走上黨。
名為去督戰,但在這些之前就已經習慣了張平的低聲下氣的本地世家們來看,擺明就是受不了這個鳥氣,可是又對他們無計可施嘛!
結果不曾料到,一夜之間,那些拉幫結派、結黨營私以求能夠趁著王猛不在太原的時候架空這位並州刺史,甚至還在謀求奪取太原兵權,徹底和王猛分庭抗禮的本地世家,家中男丁的人頭,掛在了太原南門上,向南望,自然意思是向在南方的都督請罪。
主謀的兩家婦孺,全部都拉去了關中,充入工坊做苦工,而剩下的幾家,也被軟禁起來,等候發落。
做這件事的,不是指揮太原王師的戴逯和朱序——這兩個人忙著練兵對付雁門關呢,本來人都不在太原——而是從河內帶著一隊精兵日夜兼程殺過來的鄧羌。
當然,不用戴逯和朱序的另一部分原因,也是兩人出身江左世家或者至少將門,所以在做這種事的時候,自然也難免會有立場不堅定或者手下留情。
而王猛需要的,就是快刀斬亂麻,所以讓鄧羌這個凶名赫赫的人出面,自然最簡單。
也果不其然,鄧羌砍了人頭,要不是王猛下令攔著,恐怕這些作亂世家的婦孺都要被他直接挖坑活埋了。
這一番血雨腥風、雷霆手段,固然讓太原城中原本被世家們欺壓的奄奄一息的百姓,無論是小農、商人還是工匠,都長松一口氣,臉上出現了笑容,而且更讓原本還在張望或者暗戳戳投靠關中的世家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派人前來太原表忠心。
聽聞王猛已經率軍北上,他們又屁顛屁顛的跟著北上,生怕晚了一步,坐鎮太原的鄧羌,就把手中的刀落在他們脖子上了。
沒辦法,假如此時在太原的是戴逯,那麽他們可以說,戴家也是豪門望族,這交情攀附一下、血緣關系算一下,說不定祖上哪一代,還是親家或者至少是同窗故吏,畢竟當年都是在洛陽朝堂上討飯吃的。
可是遇到的是鄧羌。
和這個讓關中胡人聞風喪膽的萬人敵講道理?
他只會用橫刀,通過物理手段說服。
但不得不說,刀,的確是一個不錯的說服方式。
那人頭在城牆上一掛,已經讓王猛和鄧羌凶名遠揚,河東小兒,聞之止啼。
至少現在,王猛面前的這些世家家主們或者嫡脈子弟們,一個個乖巧的就跟小兔子一樣,給他們一把刀,他們說不定也會衝到前線,嗷嗷叫著廝殺一番,就算是作秀,也得好好地給刺史表現一下。
不過王猛是不會讓他們上前線的。
一幫花拳繡腿的世家子弟,還不夠拖後腿的呢。
“余英明與否,不是現在就好評說的。”王猛的話音不疾不徐,哪怕他知道自己說的再快,下面的這些人也都會全神貫注、生怕漏了一個字,“但是至少余現在可以努力一下。
而這就需要諸位以及諸位背後各家的配合了。
若是各家能夠確保糧食可以穩定的運送到前線,或者至少運送到太原城中,那麽到時候功成名就的,也不只是余,還有列位。”
在場的家主們,一個個不由得略微沉默。
運送糧食,又豈是那麽簡單的?
如今河東剛剛下過一場雪,道路正是泥濘不堪的時候,
而且在場的世家,其實很多都是河東南部的世家,比如聞喜裴氏,讓他們向太原運送糧草,需要走如今道路也並不是那麽通暢的汾水谷地,這勢必意味著他們要付出不小的代價,無論人力還是錢糧上。 再想一想剛剛王猛流露出來的,將整個戰事從攻堅變成圍困,那麽就意味著至少是一兩個月的功夫,後面的糧草不能斷······
不說傾家蕩產吧,但是被王猛這麽一折騰,不少世家的確要傷筋動骨。
主要也是因為,河東這些年的戰事,也基本沒消停過。
地主家也沒有余糧啊。
王猛微微笑道:
“若不是因為太原左近的各家,最近都實在無法施以援手,余也不會勞煩諸位。”
頓時,裴家、柳家、薛家等家主,臉色都是微變。
威脅,這是赤果果的威脅!
為什麽太原的各家辦不了事,一部分原因是要怪鮮卑人,當時王師入河東,鮮卑人在太原城外打秋風,好一陣掃蕩,很多防備不及的塢堡,直接化為焦土,塢堡中的世家也分崩離析。
而另外一部分原因,則是因為,即使是僥幸生存下來的這些世家,如今他們之中大部分管事人的腦袋, 都掛在城牆上呢!
現在太原城中,僅剩下的幾家,最大的,都已經數得上重振門楣的太原王氏了,可是太原王氏······根本就只有王坦之一個人在這裡,而且也只是王坦之轉移了江左的一部分家產在這邊,沒有幾處商鋪田產,就已經可以說得上太原一等一的豪門了,可見太原世家被清洗到了什麽地步。
而王猛現在提到這件事,擺明就是在威脅他們嘛,不想配合工作的話,直接一個“謀反通敵”的大帽子扣下來,抄家砍頭,麻溜的很。
萬人敵的刀,對外敵的時候,是萬人不可敵,對自己人的時候,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裴家家主硬著頭皮拱了拱手:
“外辱於前,雁門關更是河東鎖鑰,雁門不得,則河東百姓寢食難安。個中道理,余等皆知,所以必當全意配合刺史行事。”
刺史擺明是眼饞他們的家產積蓄了。
可是如果他們不主動給,那人家就要動手搶了,到時候要的不只是錢糧,還有性命,所以就算再百般不情願,當刺史流露出來動刀子也需要這些錢糧的時候,他們兩全齊害取其輕,哪還用猶豫?
因而家主們縱然再不情願,也只能一個個站出來表忠心。
“諸位有心了。”王猛鄭重拱手還禮,躬身下去,“本官代軍中將士、河東百姓,行此禮也。”
家主們忙不迭的還禮,心中也只剩下苦笑。
不管動手的時候怎麽惡劣,至少這位刺史表面功夫還是到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