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沙盤上,敵我雙方的小旗幟插得密密麻麻。
王猛進攻雁門關的準備時間,其實也沒有很多,但是他早就制定了多套方案。
而目前正在實施的這一套,在正面戰場上,戴逯和朱序負責主攻。
在側面岢嵐水戰場上,沈勁已按照命令前出,牽製雲中郡的鮮卑守軍,切斷雁門守軍的後援。
這個戰術,其實也沒有什麽新意,是當時王猛進攻河東時的老套路了。
但是沒有新意不代表鮮卑人能夠解這個問題。
更甚至,其實雲中那邊的鮮卑人,根本就沒有解這個問題的心思。
根據線報,雲中鮮卑兵馬此時也在忙於對付草原各部的南下掠奪,所以大概也顧不上雁門的死活了。
甚至他們可能巴不得雁門守不住,到時候自己腹背受敵之下,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拍拍屁股走人,向東退入長城,去固守右北平,把草原的爛攤子丟給王師。
豈不美哉?
這小一年裡,六扇門趁著河北大肆征調兵馬、抓捕丁壯,各處都是人口流動、一片混亂的時機,向河北派遣了大量的探子,終於是拉開了一張很大的情報網。
杜英在兩淮的時候斥責六扇門在江左和兩淮的情報信息做的一塌糊塗,也是因為殷舉一開始真的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河北了。
時間就這麽點,人手就這麽多,總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誰能想到,明明距離關中和河東更近一些的鮮卑人,在發現這是一塊硬骨頭之後,竟然不聲不響的集結兵馬南下去找那江左兩淮的軟柿子。
而六扇門的情報網送來的消息,很明確的指出,如今十萬鮮卑兵馬南下,又牽動著整個河北至少十數萬丁壯在後面保障糧草和器械的補給,所以河北基本上已經被慕容儁給掏空了。
依托一片百廢待興之地,搞十萬大軍勞師遠征,這其中的消耗和給這片土地帶來的壓迫和災難,本來就是驚人的。
杜英即使是在關中安安穩穩的建設了近一年,工商業和農耕處處沒有落下,亦然不敢發動五萬人以上的征戰,此次關中王師南下,滿打滿算就三萬人而已。
攪動天下風雲的光鮮亮麗背後,少不了會有餓殍遍野。
其實看河北的反應,就知道,鎮守鄴城的慕容垂,也真的是無計可施。
王師殺入河內,兵馬也不多,鮮卑人轉頭就跑。
王師殺出河洛、逼迫青州、威懾枋頭,鮮卑人更是只能堅壁清野,和苻黃眉對峙。
火燒眉毛了,慕容垂都找不到水滅火,甚至還得保證從青徐南下淮東的糧草源源不斷,免得陛下駕前斷了軍糧——實際上這些軍糧的數量也只是保證大軍的最低消耗罷了,根本不足以讓軍隊吃飽,但是慕容垂本來也不指望著能夠養活那麽多人,他只要確保陛下和陛下的中軍部曲能夠吃得飽就可以了,到時候這些數千上萬精銳步騎能夠保護陛下突圍即可。
至於其余強拉的丁壯,是死是活,慕容垂顧不上。
而這也就意味著,河北根本就沒有足夠的糧草再補給孤懸塞外的雲中郡,更沒有糧草,從雲中郡再調撥到雁門。
尤其是當王師在此之前就已經於太行等山中不斷襲擾鮮卑人沿著長城行進的運輸隊,更是使得鮮卑人通過年久失修的長城轉運糧食變成不可能,唯一的途徑就是出右北平,到雲中郡,再南下雁門關,走一個大直角。
正是因為知道現在的鮮卑人已經完全不是之前進攻河東的時候,
還能夠陳兵雁門和太行,虎視眈眈的鮮卑人了,所以王猛仍然還是采用之前的戰術,渾然不怕一招用老。 之前的鮮卑人,能夠見招拆招,現在的鮮卑人,根本不配接下王猛這一招。
“啟稟刺史,如今關中和河東都在供給大軍糧草,關中佔有三成,而河東佔有七成。”韓伯站出來說道,“都督已率軍折返許昌,河洛這邊也陸續收兵,不再圖謀進攻枋頭,所以關中如今需要消耗糧草的地方已經少了很多,能分出更大的份額支援河東。”
王猛微微頷首,杜英折返許昌,主要還是因為將士疲憊不堪了,需要休整。
而且杜英很想在軍中推行新的兵製改革,因此不願意再把一支舊式部隊拉到前線消耗,而是期望可以通過改革來提高軍隊的組織度,降低戰場上的傷亡。
但下令苻黃眉不再牽製青州,那就是單純的要給王猛創造機會了。
一方面是騰出來軍糧,補充河東,另一方面則是避免慕容儁會有自己的後路被切斷的擔憂,從而還願意再待在兩淮,也就使得河北遲遲不能顧及河東這邊戰事。
師弟做的仁至義盡,自己這邊自然也不能懈怠。
但軍糧充盈了起來,也的確給了王猛更多的選擇, 比如他可以把戰事拖一拖,最好是一直拖到鮮卑人的糧草徹底告罄為止。
“先把軍糧囤積起來,不要著急下放部隊。”王猛緩緩說道。
韓伯略有些不解,想要問,但是聯想到這位刺史在河東的說一不二,還是硬生生憋了回去。
他終歸只是出身江左的寒門,且不看看,在場的這些河東世家們,一個個都乖巧的很,自己又有什麽資格去質疑刺史的命令呢?
王猛卻好似看到了他的神色,不由得一笑:
“如今軍中前線供應並不吃緊,而鮮卑人那裡應該也一樣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所以我們可以每日進攻,但沒有必要付出巨大的傷亡,強行攻城,只需要確保雁門關內外,都為我軍所掌控即可。
孤城在外,城中守軍軍心動搖不說,而且隨著時日漸長,守軍的糧食越來越少,而我們囤積的糧食逐漸下放,臨近年關,將士們越吃越好。
兩相對比之下,鮮卑守軍必然再無一戰之力。”
“刺史英明!”在場的世家家主們趕忙齊齊高呼。
韓伯自然也意識到,王猛這根本就是在專門向他這個長安都督府派來的人解釋而已。
對於這些河東世家,王猛沒有什麽好解釋的。
自入主太原之後,王猛也不是沒有受到這些地頭蛇的打壓示威,但是他很輕松的拉攏一批、打壓一批,很快就把人心收拾的乾淨。
而他這樣做的底氣,自然是上黨的王師,更準確說,是上黨的鄧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