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
而劉牢之的意思則是,此時溯流而上,還是要耗時不少,不如走京口,由陸路趕往建康府,還能夠從京口獲得糧草補給。
但謝玄旋即反駁,若是京口的郗愔據雄城不出呢?
京口的大業壘,可是當年蘇峻之亂中大放異彩的堅城,更不要說從京口到建康,作為江左之命脈,沿途還有諸多軍鎮營壘,這些地方的守軍,聽從誰的指揮?
是郗愔,是謝安,還是司馬昱?
又甚至,渡江南下的鮮卑兵馬,已經控扼這些營壘,靜待各路援軍自投羅網?
這個問題,劉牢之也一樣無法回答。
說到底,大家都被司馬昱和慕容儁之前營造的走廣陵南下的假象給耍了,因而對於建康城周圍的情報搜集都有欠缺。
人力有窮時。
謝玄和劉牢之大眼瞪小眼。
杜英則注意到了走到門口的陸唐,示意他先說。
“少主,譙王招了。”陸唐說道。
船艙裡頓時安靜下來。
“這麽快?”劉牢之挑了挑眉。
陸唐撓了撓頭:
“把他吊在船上,放入江水中,如是者兩次,招矣。”
劉牢之看著這個憨憨撓頭的漢子,打了一個寒顫。
有沒有搞錯,那好歹是當朝的郡王,而且還是在爵位排行裡都排在前面的譙王,從小也是銀枝玉葉,嬌生慣養,恐怕出個門都是前呼後擁,哪裡受過這個委屈?
結果直接把人家丟在冰冷江水中, 這那裡是審訊, 簡直就是在殺人啊!
殺一位朝廷的郡王,會帶來多大的影響,可想而知。
這個搞法,簡直就是把譙王一次性使用, 其實劉牢之覺得, 對這些皇族們尊重點,客氣點, 說不定以後留著也有用。
“無妨。”杜英淡淡說道, “死了沒?”
“沒死。”陸唐趕忙說道。
怎麽折騰司馬恬,杜英不管, 但陸唐知道, 杜英要活口,至少司馬恬不能是個死人。
“那就行。”杜英頷首。
而旁邊的謝玄,看著劉牢之瞪大眼睛的神情,不由得壓低聲音, 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
“這不過是第一個王罷了。
這一路南下, 都督已經做好了死很多王的準備。
亂世啊······這些算得了什麽?更何況主動挑起事端的, 本來也不是我們。從關中跑到兩淮, 來來回回這麽多次, 我們也已經厭煩了, 要是能快刀斬亂麻, 豈不美哉?”
劉牢之嘴角抽了抽。
這是能斬的麽?
而且, 說句實話, 劉牢之對司馬氏的態度,應當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 有種“臣等正欲死戰,陛下何故先降”的感覺, 但是還真的沒有想過是不是有朝一日直接那司馬氏從皇位上拽下來。
畢竟讓司馬氏坐在皇位上,世家子弟們環繞其下, 執掌大權,這也是兩淮將門歷年來向子弟們傳授的想法和理念。
一直以來, 劉牢之也不過是在努力想要讓兩淮將門成為那其下的一份子而已, 抬高武將的地位,能夠和文官們平起平坐,不再讓朝廷動輒就派過來一個根本就不懂得軍事指揮的世家子弟,一通胡亂指揮, 最後喪師辱國。
自褚裒,至殷浩, 再到謝萬,如是者三。
兩淮將門上下,哪裡能沒有意見?
可是現在,他發現,自己曾經以為足夠大膽的想法,在關中這幫家夥面前,根本連提鞋都不陪。
他們是真的要重開一片新天,撥開這滾滾風雪烏雲的······
“謝家不是忠於陛下的麽?”劉牢之鬼使神差的問道。
其實他很早之前就想問這個問題,問謝玄,問郗恢。
但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時機。
謝玄伸手指了指窗戶,笑道:
“要變天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
頓了一下,謝玄喃喃說道:
“更何況,這裡本來就應該是一條路,為何要豎起來一堵牆呢?”
劉牢之明白了他的意思。
天下,本就應當是九州混同。
何來北傖南貂?
南渡之後, 朝廷一直想要強調,朝廷治下才是正統,才是華夏。
那麽北方淪喪的故土呢?
那些,本也是九州之地。
那是實打實的土地,是祖先們篳路藍縷、一寸河山一寸血,換來的土地。
是僑置州郡不能代替的土地。
南北之間,本就不應有一堵牆。
江左朝廷既然害怕妖魔鬼怪從北方隨風而下,而豎起了這堵牆,那麽,關中就把那些妖魔鬼怪都清掃乾淨,順便把這堵牆也推了。
“說來聽聽。”杜英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劉牢之和謝玄都收住聲音。
陸唐則沉聲說道:
“其一,南北稱兄弟之國,南為弟, 北為兄。
其二,南北成秦晉之好,以余姚公主許燕國皇室子弟, 因慕容儁無適齡子弟,在諸王子嗣之中擇選,以郡王之女許郡王之子,門當戶對,目前慕容儁屬意應當是吳王或太原王世子了。
其三, 司馬氏借鮮卑之兵八千,南下江左,掃清世家,此戰之所獲,鮮卑佔八成而對外稱七成,朝廷則收拾余燼,但前提是,一定要確保王謝各家、吳郡各家,再無威脅皇權之力。
且鮮卑兵馬可以劫掠世家,但不可濫殺無辜,為此,司馬氏願供應軍餉糧草,按照現在鮮卑軍中三倍來支付。
除此之外,之後兄弟兩國,通商、通使,南朝以弟國身份,歲歲向北國敬獻錢萬貫,絹百匹。”
杜英:???
從兄弟之國到和親,再到歲幣,好家夥,司馬昱這是被哪位宋代皇帝或者能臣給上身了?
怎麽這一番操作看上去跟檀淵之盟似的?
甚至還加上一手和親,把漢唐為數不多的那點兒丟人事也都給雜糅進來了。
“司馬昱,還真是舍得啊。”杜英冷冷說道。
旁邊的劉牢之,深有同感的點了點頭。
算了,剛剛還對司馬氏存在些許幻想。
現在想想,不管了,愛誰誰吧,要不乾脆直接跟著關中混,咱們真的開一片天?
至少眼前這位能夠身先士卒、率軍轉戰的都督,在劉牢之心中,更合得來一些,不是麽?
“引兵南下,首當其衝者,何處?”
“其兵不得入建康,但可在城外肆意行動。”陸唐趕忙回答。
“看來我們清君側的關鍵,是要把這一支鮮卑兵馬截殺了啊。”杜英挑了挑眉,“去京口。”
此時趕往建康府,也沒有什麽用了,得先阻止鮮卑兵馬肆虐整個江南,自從京口南下直撲晉陵,可以切斷鮮卑人自建康府殺向吳郡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