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末多少事 ()”
“諾!”謝玄和劉牢之都清楚茲體事大,齊齊拱手。
“哦對了,京口的郗愔······知道麽?”杜英問道。
劉牢之無奈的說道:
“屬下自江上來,還未駐泊京口,未曾與輔國將軍會面。”
既是因為戰事緊張,也是因為劉牢之至少現在遵從杜英的命令,還不想和京口的郗愔,以及其背後的桓溫派系有太多的牽連,免得引起杜英的猜忌。
本來他爹身在桓溫軍中,劉牢之的身份就有些尷尬了,所以他必須要劃清和桓溫那邊的界限。
看出了劉牢之的心思,杜英正了正衣襟:
“那就拜會一下余這位伯父。
不管怎麽說,余也是郗家女婿。”
在場諸位:······
差點兒忘了您還有這層身份。
貴圈真亂。
然而,隨著一艘艘水師戰船排成陣列向南岸壓過來——杜英並不知道對岸的情況,所以索性也不跟自己的那位便宜伯父客氣,擺出戰鬥隊形,莫非對岸駐扎在碼頭的一小部分水師船隻,還有膽量和樓船一較高下?
不過很快,已經帶著謝玄和劉牢之走上船樓的杜英,看著從北固山下開出的兩條小船,在黑夜中的江面上,如同兩盞燈火搖曳飄忽,不由得問身邊的劉牢之:
“這是什麽意思?”
劉牢之略有些尷尬的搖頭:
“可能是因為不知道水師戰船是為何突然南來,詢問情況。”
“碼頭上還有多少戰船?”杜英徑直問道。
雖然問的有些突兀,但是劉牢之雖然沒有和郗愔有聯絡,但是自接管瓜洲渡外江上水師之後,還是把水師戰船的駐扎情況都摸清楚了的,當下先開口回答:
“在北固山下應當有十余艘蒙衝,但是多半年久失修,只是擺擺樣子。而在上遊金山也駐泊有十余艘走舸或者蒙衝,在下遊焦山同樣如此,這些是可用船隻。
金山與焦山,浮於江面,扼大江水道之咽喉,正是適合屯駐水師船隻之處,相比之下,北固灣中雖然風平浪靜,但是灣口狹隘,容易被順流而下的水師戰船直接衝入,因此反倒只是用做往來客運的碼頭。”
“所以如果此時直接進入北固灣中,靠泊京口碼頭,那麽兩路水師戰船,一南一北殺過來,並且以火船封鎖江面的話,我們還有幾成衝出去的可能?”杜英反問,“恰在此時,京口城中也一樣萬箭齊發、霹靂車招呼,戰船可有回旋余地?”
劉牢之頓時臉色一變:“恐將陷入進退兩難之絕境也!”
“不可直入北固灣,先佔北固山。”杜英徑直說道,“以小船搶佔北固山兩側,攀爬甘露寺,佔據此磯,另外調派樓船,向南和向北佔據金山和焦山。
務必要以碾壓之態,不可掉以輕心、不可給敵人有絲毫啟碇的機會!”
劉牢之打了一個激靈,飛快的去安排了。
而謝玄忍不住說道:
“姊夫,就算是鮮卑人在會稽王的幫助下,此時已經拿下了京口,恐怕也來不及去金山和焦山接管水師,且水師之中,本來也不去全是會稽王的人。
之前劉兄能夠順暢接管大江水師,便是因為這幾日才派遣過來的長史蔡系,本來就不能服眾,水師將領反而更願意相信劉兄調遣。”
司馬昱對軍中有持續不斷的滲透,而世家對軍隊的滲透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因此水師之中不乏出身世家的,或者為世家打工的,自然不可能輕易的聽從調令就跑來和杜英、劉牢之一較高下。
“慎重一些,沒有錯。
”杜英凜聲說道,“接下來的每一步,我們都會在迷霧之中踽踽獨行,稍有差池,便是萬劫不複!鮮卑人是孤軍深入,難道我們這兩千騎兵,不是孤軍深入麽?
且鮮卑人明顯派出的是棄子,怎麽,難道你我也要成為可有可無的棄子?”
謝玄也神情肅然,鄭重拱手:
“屬下謹受教。”
對於他來說,江左是出生故土,返回江左,本來就有一種在外征戰多年的子弟,榮歸故裡的感覺,因此自然而然心態會放松下來。
經過杜英這麽一提醒,謝玄也恍然意識到,原來他也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仗著謝家子弟的身份可以橫行江左的少年了。
身為關中的將領,在江左世家的眼中,他已經變成了另外一群人,更不要說,現在的江左,鬼知道是什麽情況?
“敢問可是長史前來?將軍問長史為何突然南返?”那一艘小船已經靠近杜英所在的旗艦。
夜色之中,雪霧濃濃,只能看得清船隻的輪廓,聽得到人的聲音,看不清人的樣貌。
刹那間,謝玄臉色微變,而杜英則霍然回頭,看了一眼在風雪中已經完全濕透結冰,所以粘附在旗杆上的旗幟。
旗幟其實是兩淮水師的旗幟。
只不過旗幟都未舒展,那小船上的人就算是沒有夜色和霧氣的阻擋,也看不清晰。
但剛剛他們的稱呼,已經讓杜英打起十二分警惕。
直接喊“長史”,說明京口這邊根本就不知道水師的權力已經發生了轉移,甚或者他們都沒有意識到,江面上增加的這些戰船,並不是從上遊順流而下的,而是從兩淮增援過來的。
這也得感謝已經籠罩著江面足足一天的霧氣。
饒是白天,他們也看不清晰。
他們仍然堅定的認為水師在自己的掌控之中,那就說明他們應當在水師內部埋設了很多暗子,並且對大江上遊、建康府外的水師也有足夠的掌控。
這符合杜英之前的預料,因為劉牢之帶著龐大的船隊直接衝過來,直接接管了蔡系的指揮權,沒有讓蔡系有機會通風報信,也讓那些被埋設下的暗子只能偃旗息鼓。
等等······
“劉兄也是從上遊過來的,曾經和建康府外水師打了個照面,旋即南下,然而建康府外的水師,卻沒有告知京口這邊此消息?”謝玄已經率先開口,“就算是走陸路,一天時間也足夠了。”
杜英沉聲說道:
“有詐!”
顯然,京口應當已經知道,來的是兩淮水師,不是大江水師才對。
他們一整天對此不聞不問,現在又直接開口“蔡長史”,好似根本沒有看到龐大的船隊在薄霧之中緩緩抵達瓜洲渡一樣。
這合理麽?
“爾等何處去?!”船樓下突然響起士卒的呼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