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河洛的關中王師,上黨的關中兵馬其實一直比較安靜。
河洛這邊的苻黃眉,屬於三天兩頭得給陳留的鮮卑兵馬找點兒麻煩,並且時不時的派人渡過大河騷擾枋頭。
這一條路,原來是供應鮮卑十萬大軍糧草的重要通道,被苻黃眉這麽一擾亂,自然不得安生, 以至於最終糧草的運輸只能選擇走青州、過彭城南下。
而這條道路也最終導致慕容儁在北撤的時候為了盡可能的靠近糧道、收攏駐守糧道周圍的兵馬,選擇直接北上彭城,卻忽略了蟄伏在琅琊的荀羨,差點兒就被荀羨困死在彭城。
因此苻黃眉這個出身氐人,一樣屬於“胡人”的家夥,卻總是給鮮卑人心頭添堵,讓鮮卑人們在心裡不知道把他罵了多少遍了,卻也只能盡可能避免和苻黃眉硬碰硬。
這一次陳留的鮮卑守軍在一樣消息斷絕的情況下一直堅持死守, 導致苻黃眉清掃了外圍營寨之後, 攻城並不順利,也是因為他的罵名已經傳遍了陳留守軍,再加上鮮卑將領的添油加醋,守軍們自然既恨不得生吞其肉啖其骨,又擔心破城之後為苻黃眉所害,鬥志頗為堅定。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一直沒有主動招惹河北鮮卑人,而且還暗戳戳的和河北開榷場的河內、河東王師守軍,自然而然在鮮卑人的心中就被打上了“人畜無害”、“能做生意”等等標簽。
不少鮮卑貴族和河東、河內的駐軍都有聯系。
慕容令和慕容楷都在其列。
畢竟之前的榷場,幾乎近似於官方走私了,個中暴利,不言而喻。
這也讓鮮卑貴族們對這兩處的關中駐軍並沒有多少警惕戒備之心,再加之雙方地盤相接的地方,不是王屋就是太行,也就只有河內的一小段是平原,所以只要守住一些重要的關隘城池,那麽就不用擔心敵軍的大規模進攻。
比如太行八陘, 又比如······此時慕容楷腳下的枋頭。
除此之外, 還讓包括慕容垂在內的鮮卑人都放松警惕的一點在於,駐扎在上黨,號稱悍將的鄧羌,之前已經返回太原平亂去了,在太原兵馬多半駐扎雁門以防范雲中之後,鄧羌應當率部駐扎太原——至少從表象上來看正是如此——所以上黨、河內的守軍主帥都不在,河內更是並沒有多少駐軍,因此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然而他們並不知道的是,太原的動亂早就平息,而王坦之和麻思的凌厲手段也已經完全穩住了整個河東的局勢,那些還在觀望的世家們,至少明面上願意服從關中的管轄指揮——太原城外的京觀還是很嚇人的。
所以鄧羌已經接到命令,動身前往上黨,集結在上黨的萬余兵馬南下。
而有一支騎兵,已經被秘密從涼州調動到了蒲阪,穿河東,直接抵達河內, 接受鄧羌的指揮。
這一支騎兵的人數在八千左右,幾乎已經是關中近期所能聚攏和投入戰鬥的全部新編練騎兵,統率這支騎兵的便是護羌校尉隗粹。
出身梁州的隗粹,之前擔任西戎校尉,主要任務就是安撫和討伐戎狄,但實際上這戎狄之名,代指的還是如今已經在西北僅次於漢人的羌人和氐人。
因此杜英後表隗粹為護羌校尉,以正其名,與此同時,隗粹的主要任務還是安撫氐羌,化擅長弓馬的氐羌人為己用,以編練騎兵。
關中現在對騎兵有極大地需求,尤其是隨著戰場重心轉移到北方,依托西涼戰馬,建立起來一支和鮮卑人不同且亦有自家長處的騎兵就變得愈發重要。
之前關中對於騎兵的建設思路,也是在精不在廣。
既是因為大規模騎兵的訓練,需要大量的馬匹,同時也是一個吞金無底洞,關中著實養不起,也是因為能夠上馬彎弓的漢人,還是太少了,把涼州上下榨幹了也就只能快速訓練出來幾千騎兵而已,分散到各處戰場、各個軍中,聊勝於無。
輕騎兵在關中軍隊裡唯一亮眼的表現,大概也就是謝玄和杜英一前一後率軍奔襲淮南了,但是兩淮之戰,本就是借力打力的戰鬥,憑借這些騎兵本就不足以和十萬鮮卑軍隊硬碰硬,而最終杜英主要依靠的還是步卒,以完成必須要硬碰硬的戰事。
當然,正是基於這種思想,再結合關中已經小有所成的冶煉,關中的甲騎倒是發展建設的不錯,只不過一樣供應不起龐大數量的甲騎,只能在幾支主力戰軍之中維持百余人之數,配合甲士充當刀尖。
但顯然現在關中的騎兵數量遠不足以滿足馳騁平原,並且和鮮卑人展開大規模騎兵會戰的可能,所以關中後續也開始把重點放在吸納氐人和羌人參軍上了。
隨著關中如今的蓬勃發展,民生重振,各處工坊都是緊缺人手的時候,整個社會上有大量的工作和無主的機遇、潛藏的財富,所以原本還相對對立的漢人和胡人之間的矛盾,已經逐漸消弭。
漢人也開始積極地招募胡人做工,同時胡人也一樣欣然和漢人混居、通婚。
延續幾代人的壓迫、反抗、掙扎和仇恨,顯然已經在蓬勃進取的關中發展浪潮下被掩蓋,並且通過人與人、群體與群體之間的融合、提攜、幫助,逐漸消失散去。
若春風春雨,潤物細無聲。
歸根結底,之前的一切黑暗和對立, 都是因為資源太少導致的弱肉強食。
而現在社會在發展,機會在增多,溫飽在緩解,那麽又何來的生死矛盾?
當生死仇恨轉變為街坊鄰裡的小口角時,曾經的民族仇恨和對立,也就逐漸轉變為了融合和發展。
為此,關中書院也提出了一個新的觀點:
依托關中新政下的天下繁榮和平,才是真正解決這亂世的基礎。
說到底,就是人人能溫飽,少有所養、老有所依,又何來矛盾呢?
那位尊稱河蟹的大神,自然也就會蒞臨人間。
正是在關中這種蓬勃團結的社會風氣下,越來越多的強壯氐羌人參軍,而在軍隊這個大熔爐之中,他們和漢人混合編練、同甘共苦,逐漸稱兄道弟且書同文、言同聲,融為一體、再不分彼此。
這既有都督府在其中悄然引導的功勞,自然也是因為當一個社會從戰亂困苦之中恢復元氣後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