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都督一語中的矣!”荀羨歎道。
“不用緊張,來的也是自己人,到時候他走他的彭城道,我攻我的睢陽城便是。”謝萬回答。
荀羨在此之前也已經知道劉建一樣做出了選擇。
所以來的是敵非友,甚至荀羨還不介意和劉建碰個頭。
以後大家都是杜都督手下討飯吃的了,我家有兒子,你家有女兒,是不是定個娃娃親?
當即,他笑道:
“這一下倒是不需要擔心了,巨野那邊的慕容恪恐怕也沒有心思再南下顧及睢陽的得失了,睢陽已成孤軍了,看來也不需要再多下令強攻,以一邊強攻,一邊勸降,雙管齊下即可了。
如此一來,睢陽入手,不過是旬日之間。”
“旬日恐怕還是太慢了。”謝萬搖頭說道,“算時間,都督應該已經抵達洛陽,而令則應當清楚這意味著什麽。”
荀羨會意,杜英的抵達,不啻於代表總攻的開始。
屆時還在等待機會的王師各部,將會如四處出擊,原本還在試試探探的王師各部,則會如猛虎下山。
關中王師各部之間,來路不同,在此之前很多王師將領相互之間不但不認識,甚至還有可能成為過敵人,所以各軍相互之間的配合定然參差不齊。
可是杜英的到來,顯然將會改變這一現狀,而且也等於告訴各軍將領,這一次不是王猛或者都督府之中某一個人的命令,就是都督的命令。
這是一場真正的、要快速解決的戰爭。
關中的戰爭車輪,已經轟隆隆的向前滾動。
荀羨之前也曾經考慮過置身事外,也曾經幻想過自己是不是能夠帶著青徐在江左和關中之間維持中立的地位,靜觀其變。
然而事到如今,他已經很清楚了,杜英是卷挾著天下大勢、滾滾兵鋒而來,任何站在前面的人,都將被拍在岸上,任何身在兩側的人,也注定了會被這浪潮席卷著向前,無從選擇。
關中動,天下大勢亦為之動。
而如今桓溫亦然動了,這說明江左也在隨之動,顯然在對抗關中上,江左表面上還是結為一體的。
那麽也就是說另外一股滾滾大潮,一股因循守舊的潮流,一樣在卷動,一樣在裹挾著周圍的各方勢力,讓他們不得不參與其中。
當這兩股潮流迎面對撞的時候,又會發生什麽,顯而易見。
而且荀羨還很清楚,別看桓溫如今掀起的聲勢並沒有那麽浩大,但是在他的身後,還有藏鋒多年的皇族,還有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的王謝世家。
正如劉建是桓溫推在前面的炮灰一樣,桓溫又何嘗不是司馬昱和謝安推在前面的炮灰呢?
只不過劉建是不情不願又沒得選,而桓溫是更想要獲得能夠匹配得上未來九錫封王之功勞的戰功,主動想要行動罷了。
因此若是桓溫倒下了,皇族和王謝世家,也一樣會掀起新一輪的浪潮,以對抗關中的碾壓。
而關中這滔滔巨浪,又能夠碾壓得住每一個浪頭麽?
荀羨不清楚,但是他知道的是,青徐之前所處的位置,已經注定了他必須要選擇跟著杜英還是桓溫。
顯然現在的桓溫對上杜英並不佔據優勢,所以荀羨與其直接被杜英拍在沙灘上,還不如跟著杜英、增強這一個浪頭的力量,讓關中真的能壓住後續的浪頭。
在這撲朔迷離的天下局勢之中,賭不對可就是直接把身家丟進去了。
可是不賭的話,夾在兩股浪潮之間,最先被擠為齏粉的,又何嘗不是自己呢?
荀羨並不怕賭,所以他現在站在睢陽城下,已經代表他的下注方向。
但是他仍然忍不住想要問一聲:
“大司馬此番,可是勢在必得?”
謝萬笑道:
“若是勢在必得,則前鋒不可能是劉建,而只會是桓豁或者桓家的某某,當然,之前這個位置則是家父的。”
荀羨會意。
桓溫的打法,其實和杜英還真有異曲同工之妙,多半都是輕兵速戰,速戰速決。
之前桓溫北伐入秦關,幾乎一夜之間,兵破武關、直逼灞上,更不要說之前平蜀,速度之快、用兵之神,出乎天下人的意料,幾乎一下子奠定了桓溫在軍事上的地位。
所以他若是真的想要收復青州,那麽派來當前鋒的絕對不會是牆頭草劉建。
桓溫現在的做派,倒更像是想要試探一下慕容儁和慕容恪對於守衛青州的信心和勇氣。
若是青州防務空虛,則不需要桓溫指示,劉建必然也會一鼓作氣向前衝,而若是青州防務謹慎,則桓溫大概會讓劉建消磨鮮卑人的兵馬和士氣,而自己則率領大軍在後,等著杜英、劉建這兩方和鮮卑人分出一個高下。
顯然桓溫最終的目的,是奪下青州,至於是從慕容氏的手中,還是從杜英的手中,就說不準了。
荀羨苦笑:
“當日都督見我,直言敵或不在前而在後,的確所言非虛啊。”
謝萬斜眼看他:
“所以以後還是早點信為好。”
“之前也並不是完全不信,將信將疑······”荀羨徐徐說道。
“行了,解釋也沒用。 ”謝萬擺了擺手,大大咧咧的說道,“那接下來應當如何是好,攻克睢陽之後,恐怕我軍也不能著急北上巨野了。”
“向南布防,但是盡可能和劉建錯開。”荀羨回答,“余相信,征虜將軍大概也有拳拳之心,不願意和我軍同室操戈。”
謝萬先是搖了搖頭,接著又點了點頭。
劉建此人,老牆頭草和腳底抹油了,不願同室操戈?
自然沒有這般高尚的皆操。
但是不願意和精悍的青徐、關中王師硬碰硬,倒是很可能的。
要是荀羨手下不過是一群老弱病殘,就算是劉建現在借助劉牢之,其實已經和杜英暗通曲款,那麽他恐怕也會忍不住跑來耀武揚威一番,順便看看荀羨這邊有沒有什麽多余的戰利品。
是狗得扇兩巴掌,雞蛋都得給搖散了黃,多余的糧草自然更是要洗劫一空。
對於兩淮軍隊的素質,荀羨心裡還是有數的,否則又何至於明明有自己在前面阻攔,結果勉強能夠越過青徐防線的一些胡人軍馬,一樣可以在兩淮作威作福?
“這種盟友,不要也罷。”荀羨硬邦邦的說道。
“劉建的確不是什麽好人。”曾經被劉建坑過的謝萬深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