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個人去告訴大司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攻他的青州,我取我的陳留,日後以巨野為界,可莫要壞了同朝情誼。”杜英微笑著說道,“這件事余之前還不知道交給誰。
但是通事館最近北通河北、西入西域,事情辦得漂亮,你們也的確能勝任此職。”
梁殊了然,杜英這既是要和桓溫約定莫要攻伐、一致對付鮮卑人,也是在表明自己和桓溫之間沒有任何緩和余地了,一切公事公辦,只等日後在戰場上一較高下。
否則杜英身邊出自桓溫或者朝廷派系的人有很多,甚至還不乏有能夠在桓溫面前說上話的,又何至於讓通事館派人呢?
“阮寧如何?”梁殊問。
“他?”杜英皺了皺眉,這家夥當初心思不定,一直不想留在關中,不情不願的,以至於杜英隻好把他架空了。
“阮家,不比往昔了。”梁殊笑答。
杜英先是錯愕一下,旋即也反應過來。
之前的阮家,的確是堅定的江左世家同黨,這也得益於阮家和王謝各家代代不斷的聯姻,將阮家牢牢地綁在了王謝各家的戰車上,即使是阮家現在已經蕭條落敗,也沒有人敢小覷阮家。
這也使得阮家心甘情願的站在王謝世家這邊,只有這樣才能維持阮家的地位。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首先是阮寧留在關中,雖然是王羲之早年把他和王坦之、韓伯一起留下,本意是為了給關中添堵,但是現在王坦之和韓伯一個兩個都變成了關中的人,這就導致阮寧就算是不想跟著關中走,也已經跳進黃河洗不清了。
除非阮寧能夠在公開場合大罵關中,直接宣布和關中斷絕一切關系。
可是阮寧又如何敢呢?
所以不乾他願意還是不願意,都已經是關中的人了,並且阮家在江左也被打上了關中的標簽,洗刷不掉。
與此同時,阮家目前和王謝各家最親密的關系,就是阮家的長女嫁給了謝家的家主,謝奕。
在不久之前,謝奕把阮夫人從建康府接到了京口,更是代表著謝家內部的正式分割,謝奕這一支顯然是鐵了心要投靠關中了。
而倒霉的阮家無論是從上一代算還是從這一代算,都等於被切斷了和王謝世家之間的聯系,屬於想要站向王謝世家那邊都沒得選,注定了只能和關中一起走。
哪怕是阮家是世家制度的擁護者。
這種無奈,現在也不只是出現在阮家身上,現在的江左世家,包括吳郡和青徐等地的世家,多多少少都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尤其是那些根本沒有什麽話語權,只能跟著大家族同氣連枝的二三流世家。
對此,杜英也不由得感慨一聲:
“他們所支持和擁護的制度,現在反倒是成了迫使他們不得不反對這種制度的枷鎖,當真是造化弄人。”
按照世家制度的一貫思想準則,全家上下同仇敵愾,那麽某一個或者兩個身居高位的人,其言行身份就已經足以代表整個家族的態度。
在王謝世家們眼中,阮寧和阮夫人的身份地位,足以代表阮家,也就已經足夠拒絕阮家加入到如今世家的圈子裡。
畢竟現在王謝世家內部也逐漸面臨諸多問題,比如在對待朝廷和大司馬上是合作妥協還是堅決對抗,比如之前的亂局就已經暴露出來世家內部也存在諸多不可信任的,何家和蔡家這些平日裡頗為低調的二流世家,這一次驟然站出來跟著司馬昱走,的確打了烏衣巷各家一個措手不及。
再加之現在世家已經開始面臨如何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以維持世家幾代基業的問題了,所以在如今王謝世家核心成員的范圍上,自然有所緊縮。
所以現在阮家根本就無路可走,只能選擇追隨關中。
這就使得阮寧從原本的“不穩定分子”,搖身一變,成為了值得信賴的人。
還是在世家制度的推動下導致的。
也不知道阮寧會作何感想。
但梁殊卻並沒有一樣輕松的笑出來,他無奈的說道:
“這也是因為現在通事館一樣並沒有那麽多人可用的緣故。關中已經是天下最大的勢力,至少在地盤上來說是這般,所以······
至少派遣出去的使者,也應該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既能夠據理力爭,又能夠盡人所能事,為關中爭取所需。”
簡而言之,既能夠上得了台面、不墜關中顏面,又得厚顏無恥、盡一切可能為關中謀取利益。
顯然關中本地的士子官吏們在這上面還遠遠不能說是擅長,反倒是喜歡縱玄論道的世家子弟們,更擅長這些。
氣場、文化,都足夠,只要能夠挺直腰杆子,一陣雲山霧繞丟過來,對面十有八九已經暈了頭,恍恍惚惚的就簽了協議不說,可能還覺得自己佔了大便宜。
此次梁殊前往鄴城,就是如此,其實到頭來,大多數的渤海世家和鮮卑貴族們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付出了怎樣的代價才獲得了原本應該平等獲得的條件,反而為此而沾沾自喜。
在現在通事館實在找不到類似優秀人才的情況下,阮寧也算是梁殊推出的不得已的人選。
斟酌了一下,杜英頷首:
“就他吧, 也算是給他一次機會。不過這也說明現在關中的人才培養還多有不足的地方,通事館也應該和書院多加合作,需要什麽樣的人才,就應該讓書院培養什麽樣的人才。”
梁殊愁眉苦臉:
“屬下的確也曾經和書院商議,但畢竟通事館需要的人雜,多才多藝才好,所以屬下和書院那邊都很為難······”
杜英笑道:
“慢慢來吧,只要能夠培養出來學貫中西的人才,日後終究會有大用的。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這個過程或許很緩慢,但是至少現在我們應該開始,並且摸出來一些端倪了,這樣才能最終在書院建立起來一套完整的培養方案。
比如現在西域方向就已經有所進展了吧?”
梁殊點頭:
“如今已經和西域的不少商賈談成了合作,但是西域諸國應當還在觀望之中,意味不詳,顯然他們應當在等待著中原能夠決出真正的霸主,至少都督在他們的心中,此時還不算夠格。”
杜英哂笑:
“不過又是一群牆頭草罷了,他們看上不上我,殊不知在我的心中,他們更是不過土雞瓦狗爾,待到中原平定之後,王師出陽關以掃西域,又有何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