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殷家為杜家家臣,杜家興則我家興,杜家亡則我家亡,此為家臣之宿命也。”
“如今少主立於危牆之下,身邊往來之人,或可信,或不可信,少主或知之,或不知,終只能用之。”
“唯有我等家臣,赤膽忠心、與家齊壽,因此少主願放心委以重任。”
“此重任,或非達官顯貴、或非沙場名帥,但定與少主之生死、杜家之榮辱息息相關。”
“少主如今,應該是需要一把刀的,一把隱藏在黑暗之中的刀,助他知曉敵之所在,而行不見光之事。”
“我殷家若能為少主之刀,則生死榮辱,更是與杜家再無分隔。此路既無法回頭,不妨一路向前,成為那把刀,幫助少主在黑暗中,劈開一切想阻撓的人,也劈開,這亂世······”
殷存已經垂垂老矣,這些年他肩負著一個塢堡的生存壓力,現在驟然無官一身輕,人似乎也跟著快速衰老下來了,所以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有氣無力,並且說的很慢。
但是在於談的心裡,卻似乎有一團火驟然炸開。
他們是杜家家臣,生死與共。
所以杜英打算設立的這六扇門,似乎真的就是為他們量身打造的。
而於談相信,也正是因為殷存的這一句句剖析,讓原本對於回師長安頗有抵觸的殷舉,此時看上去似乎對於未來的工作充滿了期待。
“臨時湊出來的,如果有不合身或者不趁手的,之後再慢慢補。”走入軍營議事堂之後,杜英緩緩說道,“但是今天六扇門就必須要建立起來,並且上街巡查,維持長安的秩序。”
這是六扇門明面上的任務。
“屬下遵命。”殷舉趕忙應諾。
“而在六扇門之中,還要挑選機警且身手敏捷者。”杜英接著說道,“無論是巴蜀、荊州還是江左,而或者河西、河北和中原,余都期望能夠看到六扇門探子的身影。
至於這些探子應該怎麽培訓,余已經把這件事交給留在關中的杜家暗探們了,他們雖然垂垂老矣,但是教一教你們如何行事還是綽綽有余的。
他們都是杜家的功臣,一定要謙虛求教。”
“這是自然。”殷舉哪裡敢托大,諸如華陰的老牛之類的,那也都是當初和自家爹爹平輩的人物,同樣也算是杜家的骨乾。
“六扇門之後的人員補充,就從關中盟舊部之中挑選,不得涉及到其余各方麾下。”杜英接著說道,“務必要慎重,個人本領尚且還是其次,忠誠最為重要。
余也會讓家中再派遣一些得力的人手過來。而六扇門的錢糧支出,名義上劃歸決曹,但直接由郡丞負責,所以這些不需要擔心。”
殷舉在此頷首應諾。
這一年的廝殺,他已經逐漸變成一把鋒利的刀,的確也不擅長這些錢糧計算,現在有郡丞兜底,倒是好事。
杜英的腦海中倒是想起了自己的小護衛。
等到謝道韞入了門,小護衛也變成名正言順的杜家人,那把她安排在六扇門,起到一個監督和幫忙的作用,也不錯。
至於現在,六扇門初建,杜英並不打算胡亂塞人,班底絕對要保證都是杜家自己人,所以他寧肯讓殷舉等人慢點兒開展暗中的工作,也要等一等,等河西的支援,等關中盟舊部逐漸結束對外廝殺任務,可以抽調人手。
家中對於少主,已經盡全力了。
這是殷舉又泛起的想法,現在的少主,要錢有錢,要人有人,儼然已經是杜家的旗幟和象征,河西本家那邊,顯然也把杜英當做了杜家振興的希望,不然又怎麽可能對一個庶子如此慷慨?
自己走的這條路,是對的。
“當然,這一千人不能全轉為六扇門。”杜英接著說道,“從中篩選出五百人就好,這也是為什麽余現在並沒有讓將士們直接換裝。
篩選出來一個,便有一人更換衣裝、上街巡視。所以余並不要求爾等今日便把五百人全都選出來,但至少今天長安的大街上要出現六扇門的身影,可否做到?”
“定不讓少主失望!”殷舉和於談慨然應諾。
他們不稱“太守”,而稱“少主”,自然是向杜英強調他們家臣的身份。
“在外還是不要如此稱呼。”杜英叮囑一聲。
六扇門是杜英的私兵,這其實只要明眼人都能看出來。
但是看出來歸看出來,只要杜英不承認,誰又能將他怎麽樣?
用人唯親,在這世道本就是常態。
但若殷舉等人一直稱呼以“少主”,那就變味兒了。
這種稱呼都冒出來了,你還敢說不是私兵?
抓住這些口頭上的稱呼變化而大加抨擊,本來就是文人墨客所擅長,也就是世家所擅長。
所以杜英並不會給世家任何一點兒有損自己名譽和“忠臣”形象的把柄。
“至於於談,你先別激動。”杜英接著說道,給於談潑了一盆冷水,“剩下的五百人,便交給你統率,負責長安城防,並且余需要你在這冬天的三月內,盡可能的擴充兵馬,卻又不能疏於操練,爾可明白?”
原本以為自己也和殷舉一樣要成為六扇門中核心人物的於談,登時張了張嘴,露出驚詫神色。
敢情和自己沒關系?
“六扇門維護城池秩序,只是幌子罷了。”杜英無奈的說道,“難道真指望六扇門一心二用,既要在黑暗中為我等探摸消息,又要在陽光下橫刀長街、阻攔強敵?
所以余還是需要有一支真正聽從太守府調遣、隨時可戰的強軍,駐扎在長安。
袁方平是否可信,余仍不知道,所以才把你們二人調過來,心中可清楚?”
領兵鎮守,本來就是近些時日於談一直在做的,所以他雖然有些失望,但總歸杜英也沒有給他什麽難以完成的任務。
而且杜英雖然沒有明說,於談也知道杜英的意圖。
打造一支杜家部曲、太守私兵。
這才是杜英明面上的刀,震懾敵人的刀。
至於敵人是誰······
於談已然明了,敵人顯然不在長安城外,而在城中。
“屬下遵令!”於談回答的亦然慷慨。
“若有不明之處,切忌肆意行事。”杜英接著叮囑,坐下來,細細告知他二人,未來六扇門和城防部隊所需要的合作之處、所需要小心探查和防范之處等等。
殷舉和於談神色肅然,這或許是他們之前從未接觸過的領域,但是他們會竭盡全力。
杜英看了一眼他們的神情,微微一笑。
明裡和暗中的刀,已然在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