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話音還沒有落下,便感覺到了頭皮一陣發麻。
他下意識的微微抬頭,正對上杜英鋒銳的目光,接著便聽見師弟冷冷說道:
“師兄,你最近越來越欠揍了。”
“還好,還好。”王猛打了一個哈哈,本來下意識的就要開溜。
自家這個師弟,平日裡雖然也是個玩世不恭的態度。
但是要是真的生氣,那就真的很嚴重。
不過想到了什麽,王猛還是硬著頭皮坐下:“西邊梁州刺史傳來消息了,願意和我們合作。”
說到正事了,杜英便也先收起來冷笑:“情理之中。”
“當面的氐人將領也已經探聽清楚,是氐蠻衛大將軍苻黃眉和建節將軍鄧羌。”
杜英:“什麽?”
王猛一怔,隻好把這兩個名字重複一遍。
杜英無奈笑了笑。
行吧,對不起,司馬勳老哥,之前說你菜是冤枉你了。
不是我軍太廢柴,而是氐蠻太強大。
苻黃眉是何許人,乃是苻健和苻雄的侄子,苻堅和苻生的堂兄,氐人宗室名將,一向和苻生友善,是幫助苻生掌控軍隊的重將。
現在的他,還沒有嶄露頭角,而歷史上的他,在桓溫北伐失敗之後,擊破姚襄,一戰成名。
而要知道那時的姚襄,實際上也是全勝狀態。
其本人有“伯符之姿”,是頗得軍心民心的猛將雄主,而麾下還有姚萇這位背刺名人,也是開國梟雄,同時還有權翼這種歷史上苻堅麾下僅次於王猛的智囊攘助。
然而就是這樣的組合,面對苻黃眉,以姚襄被殺、姚萇和權翼乖乖投降為結局。
苻黃眉至少在用兵上的能力,毋庸多言。
只可惜最後一心為公的他卻被最信任的苻生所害。
至於名將鄧羌······這種萬人敵,杜英見識過一個了,知道在沙場上是怎樣可怕的存在。
苻生有勇無謀,而苻黃眉加上鄧羌的組合,有勇有謀。
司馬勳竟然能夠堅持到現在? 杜英刹那間對原本以為只會投機取巧的這位老哥刮目相看。
奈何也就是這兩位之前一直沒有揚名立萬的機會? 所以才會被丟在一起,也算是司馬勳抽到的“夢幻對手”了。
“一並報於征西將軍吧。”杜英說道? “萬萬不可輕敵。”
王猛察覺到杜英神情的嚴肅? 點了點頭。
自家師弟已經有多久沒有這樣如臨大敵了?
不過杜英旋即又松了一口氣。
氐人的這些BUG般的存在,不是在灞上? 就是在城西。
看來城南,真的是防禦空缺的地方?
自己是不是真的有可乘之機?
杜英又補充一句:
“告訴梁州刺史? 關中盟會派人幫助他們收割糧食? 請梁州刺史以守住防線為要,盡量避免主動進攻。
氐蠻將領的資料,盟內多有搜集吧?挑選重要的整理一下送給梁州刺史,也算是咱們的誠意。”
“也好。”王猛輕輕撚著手指? 不知道思量著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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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上? 天高雲淡,熱風滾滾。
隨著天氣愈發的炎熱,夏收的日子也近在眼前。
關中盟的人已經陸陸續續的抵達,而王師也不可能只是看著,進入灞上的第一時間? 桓溫就劃定了一大片靠近長安方向的麥田,而王師就在麥田的外圍安營扎寨。
單純采取防守的姿態? 一半軍隊防衛,一半軍隊還能抽出手來幫著一起收割糧食。
氐人顯然也察覺到了桓溫的意圖? 所以這幾天屢屢派兵進攻,奈何並沒有能突破桓溫的防禦。
經歷藍田之敗的氐人軍隊? 士氣低落? 能夠牽製住王師一部分防衛兵馬? 盡可能的降低對面收割糧食的速度,就已經算謝天謝地了。
所以現在雙方反倒是進入了怪異的僵持階段。
其實氐人很想向前進攻,或者誘敵深入也可以啊,氐人從當初的一個西邊部落,戰勝強大的羌人、匈奴人、羯人,一步步走來,所依靠的必殺技之一就是先示敵以弱,再誘敵深入、群起而殲之。
屢試不爽。
之前興師北伐的殷浩就中了這個計策,大敗虧輸。
不過殷浩作為一個清談名流,施政上的確還是有點兒本事的,打仗就完全屬於和桓溫賭氣,也是在桓溫營造的輿論壓力下被逼無奈。
所以早晚有一敗,敗在氐人的拿手好戲上並不奇怪。
奈何氐人想進攻或者故技重施都沒用,桓溫就是不為所動。
一副六月糧不收割完,我是絕對不進攻的架勢。
求得就是一個穩扎穩打。
對氐人來說,自然也是致命的。
氐人難受,王師這邊就很舒坦。
比如此時坐在桓溫下手的謝奕,悠哉悠哉的端起來杯子,抿了一口茶,覺得味道不怎麽樣,又接著端起旁邊的另一個杯子,抿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點了點頭。
他手裡一杯是北地常見的油茶,還有一杯則是清茶,感慨道:
“這油茶濃鬱醇厚,清茶鮮香清冽,一個過濃,一個過淡,所以還是混在一起品嘗比較好。”
手裡拿著一份文書仔細看著的桓溫,聞言,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動。
早知道就給你上一杯茶了,本來還想著聽聽你能夠對這兩種不同的飲茶風氣有什麽看法,結果倒是來了這麽一句。
等於和稀泥。
不,應該說謝奕根本就不能領會到品茶的個中意味。
這家夥還是飲酒比較合適。
這茶,就當是“對牛彈琴”了。
桓溫本來想要說一句:“你還是喝酒吧。”
不過看謝奕不經意間流露出的些許得意笑容,桓溫當即果斷的把這句話又噎了回去。
這家夥也不是省油的燈,十有八九在這裡給自己下套呢。
要是剛才這句話脫口而出,他怕是會直接跳起來大喊著“多謝將軍賜酒”,然後麻溜得往外跑,拿著雞毛當令箭就去找輜重官要酒。
到時候,桓溫想要攔他,也得想一想,自己這樣出爾反爾是不是太丟面子。
有損征西將軍的威信。
揚了揚手中的文書,桓溫直接岔開話題:“這份名單,無奕之前看過麽?”
“自然。”謝奕點頭,“不過小女的信,倒是沒有打開。”
桓溫看到了放在桌子上另一封加了火漆的信件,不由得笑了一聲:“就不覺得有可能是家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