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奕喝醉了。
此時遠遠地都能聽見他鬼哭狼嚎的聲音,也不知道是在唱還是在喊。
不過軍中將士唱起歌來一聲聲不著調,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甚至就連桓溫都跟著酩酊大醉,宴席還沒有散去,人就已經暈暈乎乎被親衛給攙扶下去了。
藍田一戰,終歸是讓關中戰局開朗了一些。
大家高興,喝醉的似乎也是必然。
畢竟也都已經憋了很久。
桓衝、高武和戴施等人醉的也不輕,一個個嘴上說著沒醉,但是腳底下都在打晃,偏生又不讓親衛攙扶,手上還提著酒壇子,恨不得再往嘴裡灌一些方才盡興。
自從北伐以來,天下矚目。
尤其是有殷浩北伐的慘敗,此次桓溫北伐的確被寄托了很多,也承擔了很多。
有期待和盼望。
這是仍然還心懷中原的人們期望桓溫出馬,能夠真的收復故土,讓他們可以重返家園。
有嘲笑和譏諷。
這是東南世家們在等著看熱鬧。當初殷浩北伐失敗,桓溫力主問罪,現在大家倒要看看,桓溫到底會不會成功?
可想而知,如果桓溫並沒有成功,那麽等待他的將會是再也控制不住的冷嘲熱諷和攻訐。
當然,對於大軍之中的大多數人來說,北伐,是他們建功立業、出人頭地的機會,是他們浴血殺敵、並肩奮戰換來的功勳。
今日藍田勝利,這一路走來的付出,總算不是白費,大家從來沒有如此親切的感覺,長安近在咫尺,甚至觸手可及。
各種情緒匯聚在一起,甚至又夾雜著不知道多少人的私人恩怨情仇,所以今夜這美酒刺激之下,就是這些情緒集中爆發的時候。
杜英悠悠然坐在席位上,用小刀切下來一塊羊肉,沾了點鹽巴,用胡餅裹住,想了想,又往裡面夾了一些芫荽還有其余的醃菜。
一口咬下去,羊肉厚重的味道並沒有被掩蓋這是一種純粹的蛋白和油脂的香味而羊肉的腥臊味則被芫荽和醃菜壓蓋了下去。
杜英吃得津津有味。
謝道韞在他身後,看的目瞪口呆。
大家都在盡情的喝酒、勸酒、對酒。
try{mad1('gad2');} catch(ex){} 似乎美酒才是這場宴會上的主角。
然而這個家夥竟然出乎意料的在認真吃飯?
這周圍一切的悲歡好像都和他無關。
“吃不慣?”杜英揮了揮手中的饢餅是對著謝道韞說的。
謝道韞果斷地搖了搖頭,她從小就長在江南習慣的是魚米細膾,是蓴鱸羹湯自然覺得這種吃法過於粗獷。
因此她入席之後只是稍微嘗了點兒羊肉,便果斷放棄了。
這種純粹用水煮過的羊肉,屬實是有點兒挑戰她的認知,相比之下江南雖然也有不少吃羊肉的但是做法絕對沒有這麽粗暴簡單。
“軍中嘛,習慣就好。”杜英無奈的說道。
“杜兄為何不去同桓、高等諸位將軍同飲?”謝道韞轉移話題,看杜英吃得香,她也難免有些餓了。
杜英一攤手:“這是屬於他們的勝利,顯然他們也已經習慣了和身邊的袍澤分享而不是和我這個初來乍到的外人分享。”
謝道韞恍然。
杜英的身份地位現在畢竟還不是非常明確,又沒有真正的以人頭為代表的戰功在身再加上他和謝奕之間的距離太近,所以迄今為止他仍然還是沒有辦法徹底融入到桓衝他們的圈子裡。
顯然在桓衝他們看來,杜英到底還不是曾經和他們並肩作戰的袍澤只能說是一個不錯的兄弟罷了。
在軍中紀律森嚴飲酒本來就不是日常有的事情所以幾杯酒下肚,他們一個個暈暈乎乎,哪裡還管得上那麽多?
“來,既然俱是無人問津,不如且共飲一杯。”杜英微笑的端起酒杯。
杜英這句話的確有問題。
因為他還真不是“無人問津”。
算起來,王猛等人現在清查那些裝備,進行的應該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他們還願不願意過來享受這“殘羹冷炙”。
若是杜英願意的話,總歸是應該可以在關中盟自己的營帳那邊找得到他們的。
而且除了桓衝和高武等人,還有很多軍中低一層的將領,其實都是很盼望能夠和杜英交流兩句的。
只不過杜英並不主動找他們,他們自然也不好主動來打擾到督護。
try{mad1('gad2');} catch(ex){} 軍中上下尊卑,大家還是要遵守的。
畢竟並非人人都是謝奕。
可是杜英並沒有打算找理由離開,也並不傾向於和其余的低層將領打交道。
畢竟自己現在身上還打著“謝奕”的標簽,若是自己主動出擊的話,恐怕會讓桓衝和高武等人覺得自己是在代表謝奕挖牆腳。
甚至就連桓溫,也不見得不會有這樣的想法。
尤其是桓溫現在已經專門調撥了朱序所部配合關中盟的工作,杜英再去挖牆腳,就未免顯得貪得無厭。
除此之外,杜英的目光還時不時的落在謝奕的身上。
謝伯父估計也快頂不住了,自己說什麽也不能把謝伯父丟在這裡,需要的時候得把他給扶回去。
所以乾坐著也是乾坐著,不如和謝才女喝兩杯。
這不比和那些大老爺們喝酒來的舒坦?
就當是自己等會準備攙扶謝伯父的報酬吧。
謝道韞也沒有推辭,酒杯舉了舉,嫣然一笑。
俏臉微微發紅,也不知道是因為酒氣熏染的,還是躍動的火光映襯在了臉頰上。
白玉微光,清麗無暇。
杜英看的也有點兒癡了,不過謝道韞並沒有直接和軍中人那樣豪爽的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而是舉起袖子,遮擋住了面容。
袖子揚起,白皙的手腕微微露出來了一些。
“壚邊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杜英感慨一聲。
一杯酒下肚,謝道韞俏臉上的紅暈更濃了幾分,聽著杜英略帶有幾分調戲意味的話,倒也不以為忤,只是淡淡說道:
“壚邊人似月,可是卓文君?杜兄才高,亦願學司馬相如否?”
杜英怔了一下,其實只是自己見到此情此景,下意識得說出來了而已。
但是謝道韞這句話問出來,似乎在問他:
“杜兄也打算和司馬相如一樣做一個準備始亂終棄的渣男麽?”
且不說杜英本來就沒有這樣的想法,所以被問的一愣一愣的。
就是謝道韞自己,說完之後也怔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