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雨菲從小被母親逼著跳舞，時間長了對舞蹈也算有興趣，但對表演藝術卻始終不感冒。

　　她對蘇長青說過:“生活中已經太多揣摩，實在不喜歡再把揣摩當工作。”

　　好演員很容易迷失自我，法國巨星阿蘭德龍就說過，他六十歲之前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樣的人，大多數時間活在角色裡，其實很辛苦。

　　所以柳雨菲更願意演好自己，看得出她心態很好，對於是否獲獎並不緊張，真的是勝固欣然敗亦喜。

　　蘇長青還是有點緊張的，他沒法不在意。

　　成功的次數多了，和常在河邊走一個道理，總會遭遇濕鞋的時候。

　　這些天和張導、薑導聊得多了，原本的自信狂妄被磨掉了許多，對獲獎的的把握沒那麽篤定了。

　　連張導這樣才華橫溢的都可能馬失前蹄，憑什麽認為威尼斯的評委們一定會青睞《黑天鵝》?

　　有才華也得有運氣，這種事不好說。

　　冒險都是有代價的，一年內拿了兩個大獎已經名垂影史了，偏偏不知足，非得玩到失敗為止，如果失敗了只能說活該。

　　這是賭徒心態，贏了就更貪心，非輸了才老實。

　　患得患失當然不是蘇長青的風格，可現在坐在這頒獎大廳裡，即將面臨最後時刻，心裡還是不免有點忐忑。

　　阿佳妮用英語簡單致辭，大概意思是喜歡威尼斯，也一直期望參加這個盛會，今天終於如願以償，都是言不由衷的場面話。

　　然後評委遞給她一個信封，裡面裝著獲獎者名單。

　　拆開後她頓了一下。

　　蘇長青的心一下懸了起來。

　　這兩天張導、薑導充分評估比較過，一致認為柳雨菲獲得新人獎的可能性很大，如果沒有，那只能說明《黑天鵝》不合評委口味。

　　緊接著阿佳妮露出驚喜之神色。

　　蘇長青心情如同過山車，又長長松了口氣:“應該是穩了。”

　　其余三個候選人與阿佳妮非親非故，這個表情不至於輸出錯誤。

　　果然阿佳妮大聲宣布:“柳～雨～菲！”

　　念完了名字，阿佳妮滿面笑容，看著這邊帶頭鼓掌。

　　如如潮掌聲中薑導大聲叫好，和張導等人都站了起來。

　　蘇長青頓時徹底放松了，有個這個最佳新人獎墊底，至少沒被剃光頭，還緊張個屁。

　　柳雨菲波瀾不驚，表現得異常鎮定，好像只是中學拿了個三好學生。

　　反而是穆沐非常興奮，一把摟住她:“太好了，你獲獎了！”

　　她們大學朝夕相處了四年，工作後仍住在一起，感情好過許多親姐妹。

　　蘇長青也拍了拍柳雨菲肩膀:“不錯，好樣的！”

　　“還真是我獲獎。”

　　柳雨菲微笑著小聲嘟囔，同時站了起來，與張導、薑導等人握手:“謝謝大家支持。”

　　這是誇他們算命算得準。

　　薑導呵呵笑:“我們肯定是支持，可獲獎是你的本事，沒我們什麽事。”

　　這半年來獲獎太頻繁了，蘇長青雖然高興卻失去了當初的衝動興奮勁，再加上柳雨菲雲淡風輕，情緒完全不像前兩次那麽熱烈。

　　戛納那次有竇惟和李奧陪在身邊製造氣氛，無論是高倉健獲得影帝還是最終《入殮師》拿下金棕櫚獲，大家都是彈簧般跳起來，肆意地表達快樂與自豪，那本身就是一種巨大的釋放和滿足，十分過癮。

　　柳雨菲又回身和穆沐、蘇長青擁抱，最後三人抱在一起，抱得很緊，卻什麽也沒說。

　　好像也沒必要說什麽，關系親密得如同家人，客套的話已經說不出口。

　　事後柳雨菲對蘇長青說:“也不知冥冥中是怎麽安排的，你在戛納我在威尼斯拿獎都是阿佳妮頒的，巧合得令人發指。”

　　的確很巧，不過所有的巧合都很容易錯過，如果蘇長青拒絕了與阿佳妮合作，她就不會來威尼斯，那麽這個巧合也就不存在了。

　　所以從另一面來說，所謂的巧合也都是自己製造的因果。

　　柳雨菲在台上與阿佳妮熱烈擁抱，互相親吻，這時候才從她臉上看出點熱乎勁來。

　　工作人員捧出了銀色的獎杯，足有一尺高，阿佳妮雙手接過後遞給了柳雨菲。

　　看得出獎杯貨真價實有點沉，柳雨菲一隻手都有點拿不住。

　　她把獎杯放在講台上，震動了麥克風，發出“咣”的一聲。

　　大家笑了起來了。

　　柳雨菲歪著頭用英語說:“好像是鐵的。”

　　大家笑得更大聲了。

　　接著柳雨菲用英語說了段獲獎感言。

　　對於獲獎感言她並不重視，說真獲獎了就上去說幾句，反正口才好，不至於說不出話來。

　　她的口才的確好，社交能力也很強，善於與人打交道。

　　然而蘇長青比較重視，特地給她擬了段發言。

　　然而柳雨菲今天並沒有使用，自己說了段。

　　她的英語顯然還沒這麽好，蘇長青懷疑她不喜歡事前預備的那段，於是自己早早作了準備。

　　她說從舞蹈學院畢業後的三年，一直在公司裡從事發行工作，很享受開拓市場的樂趣。

　　今年年初她突然被蘇長青導演征召回國出演《黑天鵝》，內心是抗拒的:“我只會跳舞，不會演戲。”

　　她曾哭著想要放棄，結果被蘇導演痛罵，還被趕出了辦公室:“他說想哭到外面去，別當著我的面。”

　　下面轟然而笑， 紛紛鼓掌。

　　薑導笑著說:“雨菲有一套，大將之風，我還第一次看到新人這麽放松地侃侃而談，而且很了解怎麽與老外聊天。”

　　“他是我的老板，也是我的兄長，現在又成了我的導演，最後只能服從演下去了。

　　其實我出演《黑天鵝》都是他一點點教的，表情、動作、台詞，基本照著他的示范做，所以我認為這個新人獎應該頒給他。”

　　對於這個別致的致謝，大家又報以掌聲。

　　接下去柳雨菲致謝父母師長以及朋友們，最後道:“演完了《黑天鵝》，蘇長青導演承諾不會再強求我演戲，所以哪天我如果再出現在某個領獎台上，那一定是他違背了諾言。”

　　這話透著自信和調皮，大家以為是個玩笑，並不在知道她是真的不想再演戲，又笑著用力鼓掌。

　　柳雨菲結束了發言，與阿佳妮再次熱烈擁抱後攜手下了台。

　　回國後柳雨菲把獎杯放在荷花胡同16號蘇長青的各種獎座旁邊，她說這個獎杯離家萬裡，和它的兄弟姐妹放在一起才不會孤單。

　　“就像我在哥哥身邊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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