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安詳,但本來是叫安翔,可不知為何戶口辦理出來,他叫安詳。
一般人沒有遺憾、正常逝世的才叫安詳。
想要改一改這個字,很難。你懂的!
所以,他隻好安詳了。
“安詳,你回來了。今天是不是很累?”他的女朋友子倩走來,接過西裝一邊整理,一邊問道。
安詳皮色有些黑,臉有點胖,有點圓,身體結結實實的。此時,他不耐煩地說:“真他娘的累!前前後後,基本都是我一個人在跑東跑西。我和他既是同學,又是同鄉,想不幫忙都不行啊!”
子倩見此笑了笑,她看上去文靜而柔弱,讓人容易生起保護的欲望,“咱們在外地工作,都不容易,何況人都死了,這是最後一次,你幫一下也是應該的。”
“我知道,我知道……”安詳換上鞋,來到客廳的沙發,直接倚在上面,不無惋惜地說道:“可惜啊,他沒結婚,也沒有女朋友,連女人的滋味沒嘗到就死了!”
子倩聞言,手中的水杯差點滑下來,連忙瞪了一眼:“死者為大,你少胡說幾句吧。萬一,他泉下有知,聽到你在這裡胡亂誹謗,說不準會來找你的哦。”
後面的話算是玩笑,然而,子倩敏銳地發現,安詳的臉色有點難看,便不再多說。
“子倩,不管你信不信,我是要告訴你的。我們將他的屍身放上車,準備送他回家,為了保險起見,我又打開冰櫃看了看,生怕有什麽不當。可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被什麽東西抓住,冰涼之極。
低頭一看,竟是他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生疼生疼的,難以相信,這是死人的手!
我當時差點失聲叫出來,連忙去撥開,可是,他的手又硬又冰,怎又也弄不開,簡直像是鐵手一般。後來,在場的三四個成人一起發力,才將那手撥開。”安詳仍然心有余悸地說道,同時將自己的手腕露出,果然,在那裡有著明顯的淤痕。
子倩勉強地笑了笑,過了會兒才說:“詐屍而已,我還記得《走近科學》欄目中,說人死亡以後,身體電場已經不存在,但是由於周邊貓、狗等動物對死亡的身體有所作用,會引起死者的某些生命特征反應。這就是人們理解的詐屍。”
“我知道,可是親身體會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安詳沉吟,“而且,在場的一個老工人說,這是死者有未了的心願,所以才會抓住不放。”
話音剛落,一股陰風從不知名處襲來,讓兩人結實結實地打了個寒戰。
兩人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莫名的東西,那是驚恐。
“你忙了一天,早就累了,不要再多想了。”子倩不雅地吞了口唾沫,安慰自己和男友。……
深夜,靜寂,落針可聞。
安詳躺在床上,不論如何也睡不著,明明忙了一天,渾身酸乏,可是一躺床上,這種感覺就漸漸消失了,精神反而充實。
睡不著,就會不由自主地想點什麽。
他感到手腕一緊,好像被什麽東西抓住了,冰冷而堅硬,箍得生痛!
他猛地睜開眼睛,那種感覺瞬間消散,摸了摸什麽都沒有。又看了一眼周圍,除了有點黑之外沒有異常。
看來是錯覺。
熟悉的感覺,被自己的那個同學屍體的手抓著時,就是這樣的感覺。
“難道,他真的有什麽未了的心願?”他在心裡想,又連忙暗罵自己多疑,人都死了,
又能怎樣? 死去的那個同學,死得實在有點冤。因為一塊小磚頭,他踩上去,摔了一跤,頭部的某個要害位置磕到地上,結果死了。
他的死因,就這麽快,這麽簡單。
這人生前安分得很,不抽煙,不喝酒,不交女朋友。
“除了小氣一點,他就沒有什麽缺點了。”安詳和幾個朋友以前都這麽認為。
“唉!死得真的有些可惜。”安詳不由想到,然後翻了個身,使勁進入夢鄉。
這天夜裡,安詳做了一個夢,夢中那個死去的同學出現了,他雙眼直直地看著安詳,嘴巴開合,說著什麽。可惜,安詳卻聽不懂,人有人言,鬼有鬼話,也許這就是鬼話吧。
早晨醒來,安詳苦笑著,將夢到的一切說給了子倩,後者卻用異樣的眼神看著他,說:“老大,你電影看多了是吧?”
……
日子一天天過去,安詳起初也以為自己疑心生暗鬼,白天念叨,所以晚上做夢。
可事情的發展讓感到不是那麽簡單,如今每隔幾日就會夢到那個死去的同學,向他伸著手,嘴巴蠕動,像在說著什麽。
夢中的同學,面目依舊如生前,只是臉上充斥著一種森然的氣色,看上去讓人膽顫。
“他到底要向我表達什麽?”安詳苦惱地想著,卻難有一絲頭緒。他記得自己沒有坑過他,也沒害過他,連爭吵都沒有過,他們只是那種普通的同學,見面問候一下。要不是那個同學死得突然,在這個地方舉目無親,他肯定不會過去幫忙的。
……
他一頁頁地翻看著網上的內容,都是些鬼啊怪的事,他希望從中找到一些東西。可惜,大部分都不可信,事情根本沒有那麽玄乎。
開門的聲音響起,是子倩回來了,她看到安詳又在網上看這種無用的信息,不無生氣地說:“安詳,你最近這是怎麽了?要不晚上常做惡夢,說你同學的鬼魂過來纏你;要不有一空閑,就坐在電腦前查什麽於鬼有關的信息。你說你……”
安詳不滿地張了張口,不過沒有說話,因為他知道,自己最近的確影響了女友,“你信也好,不信也好,我真的被他的鬼魂纏上了!”
……
那個死去同學的身影,接二連三地出現在他的夢中,已經影響了他正常的生活,使他煩不勝煩。也因為此事,常與子倩有所摩擦。
一天晚上,安詳加班,回來的有點晚,走在人流穿梭的路上,忽然冷不丁地被人拍了下肩膀。
他有些惱火地回過頭,一看是個五十多歲的老男人,衣著簡樸,目中有光,顯得很幹練。
“尼瑪!看他的眼神,不會是個搞基的吧?我可沒那愛好。”想著,安詳就要走。
“小同志,等一等。”這男人開口了。
不開口還好,一開口直讓安詳膽寒,“同志”,這老家夥一定取向不一般。
這男人見他要走,立即喊道:“小子,我看你步履蹣跚,印堂發黑,一定遇了到什麽精怪異事,對不對?”
安詳止住了腳步,斜著眼,等下面的話。
“我看你眼光渙散,心氣浮躁,精神也顯不足,一定發生了什麽,是不是?”老男人得理不饒人。
安詳仿佛要重新認識這人,眼珠子上下打量著他,說:“你要是加一天班,餓著肚子擠了一路公交,也一定跟我一樣!”
老男人聞言,立即怒了,撩下一句話:“信不信由你,反正化成了鬼別怨我沒有提醒你。”說完,他轉身就走。
安詳愣了愣,趕緊拽住他,讓他不要走,請他指明因由。然後,又說了一通好話,拍幾記馬屁,這才讓老男人臉色好看起來。
之所以留下老男人,不是認為他有本領,而是被他的話嚇住了。如果整天被那個同學的鬼魂纏下面,他安詳說不準真會化成鬼。
“說說吧,是撞見女鬼了,還是狐狸精了,或者琵琶精?還是……”老男人迫不及待地追問。
安詳翻了個白眼,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說了出來,全當緩解心理壓力,誰讓子倩不信呢,現在隻好找個陌生人來訴訴苦。
“這麽說來,是你那同學的鬼在纏著你?”老男人聽完後,擺一副沉思狀,卻差點雷倒安詳。
這不廢話嗎?
“他叫什麽名字?是男是女?幾年幾月幾日生?什麽民族?身份證號碼是什麽?……”老男人一出口, 安詳就愣了。
但當事人卻像沒看到一樣,繼續開炮:“有什麽愛好和興趣?他的理想是什麽?喜歡偶像是誰?喜歡什麽樣的顏色?……”
安詳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離開的,印象中他們是一問一答,一問一答,一問一答……就這樣不斷地繼續,最後有了結論,然後安詳略一思考,果然,就是老男人所猜測的。
老男人幫他找到了同學的鬼魂纏他的原因,可對於這個老男人,他仍然沒有高看一眼,因為他實在在煩,太囉嗦了!在他迫不及待,離開這個老男人之後,忽然一個機靈,在他腦海出現一張企業家的臉。
就是那個老男人,他是本地的一個企業家。
那神一般的男人,居然是一位企業家?讓安詳感到不可思議,他想,企業家是他的另一面吧。
但,不管怎樣,他還是要謝謝那個人的,正因為他,所以發現了同學鬼魂纏自己的原因。
什麽原因?
三百塊錢。
那個同學生前的時候,安詳借了他三百塊錢,直到死去,都沒還給人家。何況,在他看來,自己為送他的屍體回家,忙前忙後,不知盡了多少心力,怎麽還抵不上那錢?
他認為,如果那同學死而複生,一定會謝謝他的,絕不提什麽三百塊錢。
但事實上,那同學還是那麽吝嗇。
為了三百塊錢,特地每隔幾天就在夜裡纏著他,伸手張口,向他索要。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