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有因由的……”
月華從懷中掏出針袋,在火上熨熱後,先在他腕上的命脈穴施了一針,又為他解開衣服,在他的中脘穴、心包穴施了一針。
須臾,月華拔針,只見腕上和中脘穴(上腹)的針滲出了些許黑血,而心包穴的針並無黑血,此時展昭也衝破了被封的穴道,坐了起來。
“你還說解毒,其實毒已侵腹,你將毒壓至丹田,此舉極耗內功。”月華為他探脈,又摸了摸他的手心和手背,“手背滾燙,手心冰涼……”
月華又拿起中脘的針,刺入體內部分竟起了一層薄薄的霜,她頓時嚇得心驚肉跳,“難道是‘寒冰之毒’?”
展昭的手如觸電般略略一麻,臉上滾燙,抽回了手,對她笑道:“嶽姑娘別擔心,沈某無妨,假以時日便會痊愈。”
“溫天宇竟如此心狠手辣,你為他服毒,他居然……”月華失望痛心地搖搖頭,對他投以擔憂的目光。
“我聽說‘寒冰之毒’極為可怕,讓人五髒六腑凍若冰封,最終心脈淤堵而亡。”月華道。
展昭輕描淡寫笑道:“沒什麽可怕的,你別替我擔心,我們沈門也非浪得虛名……”
他以湛湛之眸對她投來關切之意,“倒是你,溫天宇早盯上了你,奸王在他慫恿下派雷英這種酒囊飯袋來,就是為了讓你放松警惕,此地不宜久留。”
月華搖頭道:“你如今這種情況,我更不能走,我的這些藥,你都拿去,看有什麽能用的。”她把一個小包袱塞到他懷中。
展昭把包袱還給她,眼中充滿溫柔,認真道:“我毋須你操心,聽話,離開長沙,過些時日,我讓他去茉花村向你負荊請罪。”
月華怔怔望著他,讀懂了他所有的關愛,又垂下眼簾,低聲訥訥道:“沈大哥,那位唐公主,想必也是解毒高手,你不妨找她幫忙,看在他的份上,她定會施以援手。”
展昭灑脫一笑,道:“沈門要是這點小事都求人,面子往哪擱?”
“大丈夫能屈能伸,保命重要,哪管面不面子的?”月華挑眉果敢道。
“你有所不知,我要是得了唐門的好處,他們便得勢不饒人,尤其是唐公主......”展昭道。
“所以,她向你示好,要給你解毒療傷,你拒絕,她一氣之下走了?”月華道。
展昭對她的冰雪聰明,洞察敏銳報以欣賞一笑,“什麽都瞞不過你......”
見她憂心忡忡,他又安慰道:“我不找唐公主,可以找唐公子啊,沈某天生命硬,死不了,你放心好了。”
“唐大公子,唐翌謙?”月華恍然大悟,見對方點頭應允,她也放下了心,還是把裝滿藥的包袱留下。
“這些藥都是我娘親在世時調配的,你留著,我學藝不精,也幫不上什麽忙。”月華再三堅持道。
“好,你安心回家等他便好。”展昭眼下充滿柔情,微笑而語。
月華凝神望著燭火,怔了好一陣,訥訥道:“沈大哥,我知道你一直在幫我,之前我還跟你慪氣,真不懂事......”
“但......”她又悵然搖頭道:“......他有唐公主愛慕追隨,我又何必……哎……”提到感情之事,她變得柔腸寸斷,欲言又止,與剛才果敢堅定的她判若兩人。
“你還是不了解他……”展昭微微歎息,如今身份特殊,也不便多勸,卻聽見她道:“我留下,還有一個原因,
就是溫天宇,他有許多事情,仿佛與我有關,他本性不壞,也許還能浪子回頭。” 展昭心下黯然,更有些無名火起,冷道:“他可是要置你於死地,只是沒有機會罷了……”
他凝思片刻,又溫和道:“......要策反他,毋需你親自出手,你若信得過我,我定不負所托......”
月華低頭想了許久,還是凝重地搖頭道:“此事還得我親自做,我會萬事小心......”
展昭惱怒地歎了口氣,又問:“這是為什麽?”
月華眼中充滿迷惘,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回憶被偷走了?這種荒唐事誰會相信?
她一陣苦笑,歎息道:“......有些事情,連我自己都沒搞清楚,現在說了你也不信......”
而在他看來,她也許因無力挽回變節的展昭,轉而將遺憾彌補在溫天宇身上,女兒家的心事怎會向外人道明?
二人本同心同德,如今卻漸行漸遠,這刻他除了痛心難過,也清楚地意識到,二人的感情終究敵不過現實,這一切皆源於他臥底虎穴,但從接受長沙任務那刻,大義與私情,他早已作了抉擇,縱然不舍也只能義無反顧。
“時候不早,我要走了,你多保重......”月華起身告辭, 展昭卻喚住了她:“你日後若要行動,可否先告訴我,咱倆商量後再定奪?”
她的決定猶如飛蛾撲火,但他無論如何也不願讓她身陷囹圄,尤其對手是城府極深、陰險莫測的溫天宇。
月華轉頭,報以感激一笑,再次以深深動容之眸看著他,“多謝沈大哥......”
她走了兩步,突然又再次回頭道:“對了,你們是不是在找一位叫秋水的王孫貴胄之女?”
“你如何得知?”展昭極為驚愕地看著她,鷹目湛湛,更期待她接下的答覆。
“她喚秋若水,是前朝先帝第五子慶元王趙煦的側王妃,後慶元王因謀逆被處死,她也受了牽連,最終客死他鄉……”月華緩緩道。
“秋若水,側王妃……”展昭默默念道,又陷入深深思索。
“……唐公主為什麽要查她?”月華問。
“大唐門懷疑,這位側王妃改頭換面,成為小唐門首腦唐天豹的側夫人。”展昭道。
她思索半晌,堅定地搖頭,“她死了近三十年,更不可能是小唐門的側夫人……”
“你為何如此篤定?”展昭問。
“實不相瞞,她是個善良剛烈的可憐人......是我母親的同胞長姐,也就是,我的姨媽......”月華憶起離世的母親,雙目噙淚,喃喃說道。
展昭心上一寒,多年辦案的直覺告訴他,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無形的手,一步步將他和月華陷入無法掌控的無底深淵中,這種無知的恐懼,最是駭然。
(第六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