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趙菱急召月華相見。
月華來到趙菱的臥房,卻見裡面翻箱倒櫃,衣裳滿地,似乎在尋什麽東西。
趙菱在床邊揚起一件衣物低聲問道:“三小姐,昨晚你是不是外穿此衣去溫天宇的書房......”
“月華看了看,點頭笑道:“昨晚回來匆忙,又趕著去書房,此衣與我的夜行服極像,我一時沒留神,昨晚溫天宇見我穿過,為今之計隻得燒了......”
趙菱走來走去,玉指纏繞著衣帶,顯得焦躁不安。
“怎麽了?”月華莫名其妙地瞧著她,不明就裡。
“昨晚本宮換了此衣去密道,此衣裡藏著一件東西,如今不見了……”趙菱面有難色道。
“什麽東西,很貴重嗎?”月華問。
趙菱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道:“......是展昭的定親玉佩。”
月華心上猛然一跳,臉上一紅,驚愕地看著她。
趙菱乾脆和盤托出:“你穿著此衣去書房,回來玉佩便丟了,瞧你如今的吃驚樣,定是被溫天宇偷走了。”
“什麽?”月華睜大了俏眼,無法相信自己的耳朵,怔了半晌才回過神。
“不過,你別擔心,丟了更好,反正你跟他解除婚約,玉佩找回來也是便宜那唐翌施。”趙菱訕訕笑道。
“你打算怎麽做?”月華問。
趙菱氣定神閑地聳聳肩道:“有機會告訴他,讓他自己找唄。”
“可玉佩是你丟的,你昨夜為何不說,我還能趁溫天宇熟睡時拿回來......”月華責備道。
“本宮昨夜沒想起此事,今早沐浴更衣才發現玉佩丟了,如今也不便出面找,再說了,找回來還是給他日後的媳婦,我就認你一個,才不管別人......”
月華想起比武招親時,她把玉佩削去一小角,而他卻毫不在意,還處處禮讓,直到退婚仍護她周全,他若是奸惡小人,又豈會如此寬宥?
“他將玉佩視為珍寶,如今卻因我遺失,不管如何我也得找回來。”月華道。
“你對他挺長情的,你去找沈仲元好了,他天天與溫天宇一起,總有辦法找回來......”趙菱笑道。
月華眼前一亮,很快眉頭一蹙,“沈大哥最近貴人事忙,見他一面不容易。”
趙菱點頭道:“聽說朱瑛最近夜夜留他在府,沈仲元那家夥自然樂不思蜀。”
“沈大哥才不是那種人,我聽說朱瑛是你父王最得力的謀士,慧眼獨到,審時度勢,他麾下盡是能人,沈大哥要被他瞧上,也是妙事。”月華挑眉大悅道。
“美酒佳人,笙歌豔舞,哪個男人不心動?”趙菱目光一轉,蹬了蹬鼻子,冷嗤一笑。
“哼......我才不信。”率性的月華臉色一沉,心上慍怒,提劍便走。
“你去哪兒?這段時間,別輕舉妄動。”趙菱道。
“知道了......”月華略略轉頭一應,快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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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天還未全亮,展昭便身在嶽麓書院的地窖裡,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了沈仲元。
而此時沈仲元的裝束,卻讓他大開眼界。
八字須剃了,頭上用紅繩盤了兩個髻,臉上塗得皙白,雙唇雙頰抹上胭脂,雙眼畫了眼線,光膀子隻穿一件肚兜,墨褲紅鞋,腰間配了一把短刀,扮相怪異。
“老三,你是怎麽認得我?”沈仲元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雪白整齊的牙齒。
“你在搞什麽名堂?”展昭面無表情地瞧著他。
“我這身裝扮,像什麽人物?你要答對了,沈二爺我今日高興,讓你有求必應。”沈仲元笑道。
展昭一雙鷹目,在從上往下瞧了他兩遍,最後注意到他腳上的紅鞋。
“哪吒。”展昭沒好氣道。
“你怎看出的?”沈仲元高興地笑眯了眼,摸了摸雙髻,挺著胸膛十分得意。
“你紅鞋上的風火輪......”觀察入微的展昭笑道,論奇門遁甲技藝,展昭遠不及他,但多年辦案練成的洞察力卻是出類拔萃。
沈仲元笑道:“最近我遇到一個小屁孩,他那股機靈搞怪勁兒,百年難遇,他跟我玩躲貓貓,我差點玩不過他,我們約定,他輸了,便扮成我的模樣,我輸了扮成他的模樣......”
“你堂堂沈門老三,跟個孩童耍成這樣,成何體統?”展昭蹙起眉頭掩飾心中的忍俊不禁。
“唐大公子早在去年就給我下戰書,我一天到晚無聊得很,不找人樂樂,腦瓜子發木,明年怎麽應付他?”沈仲元有模有樣地坐下笑道。
“我時間不多,有幾個問題請教你。”展昭道。
“唐公主離開長沙回唐門了,你有的是時間。”沈仲元悠哉悠哉道。
“溫天宇在溫門的母親是誰?”
“不知道。”沈仲元搖搖頭。
“他當年在溫門經歷了什麽?”
“......不曉得。”沈仲元擺擺手。
“溫天宇中的是什麽毒?”
“......不清楚。”沈仲元聳聳肩。
“......”
“別怎麽看著我,我是沈門不是溫門的,溫門這種遺老遺少的門派,溫天宇來歷不明,半路出家,怎會受重用,更別說出名了。”沈仲元道。
展昭歎了口氣,思索半晌道:“有辦法打聽嗎?”
“我盡管試試。”沈仲元玩心上臉,迫不及待地起身,打算離開。
“我還沒說完,你聽說過,’秋溟居士’嗎?”展昭問。
沈仲元側頭一想,冷冷一笑道:“唐天豹最近要娶的女人,唐門都鬧翻天了,唐姥姥出面也阻止不了他荒唐之舉,據說此女要是娶進門,大小唐門都得遭殃。”
展昭左手抱懷,右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道:“唐天豹敢公然得罪溫門原配,此女定有過人之處,據說她與奸王有來往。”
“我聽唐大公子說,此女來自秦州的大天山,我就知道這麽多。”沈仲元道。
“她似乎有意想讓人誤會,她是’秋若水’,此人已去世近三十年。”展昭道。
“秋若水?”沈仲元雙眼一睜,甚是驚訝。
“秋,若水......這名字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沈仲元側頭仰天,陷入深深沉思。
“三十年前,她曾嫁給逆王趙煦,也就是當年的慶元王,她是先帝冊封的秋側王妃。”展昭道。
“秋,若水......”沈仲元像中了邪般反覆念叨,卻一時想不起來。
“我想起來了......好幾年前,我在跟一個人喝酒,他釀的女兒紅特醇正,他喝醉酒時,曾念叨過這個名字。”沈仲元道。
“他是何人?”展昭驚喜萬分地問道。
“我隻記得酒香醇,後勁忒足......”沈仲元頓覺口中生津,舔了舔唇舌,雙眼到處尋酒,想一喝為快。
展昭點頭,微笑道:“你好好想,我改日再來,溫天宇之事,勞煩二哥給我打聽打聽。”他說完,對沈仲元深深躬身作揖。
“別來這套,我可是有代價的......”沈仲元狡黠地瞧著展昭,伸出二指下意識摸了摸嘴上已剃的八字須,揚眉笑道。
“二哥盡管開口,三弟定當竭盡所能。”展昭笑道。
“把我弟妹勸回來。”沈仲元道。
展昭一陣苦笑,禁不住一陣惆悵纏繞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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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溫府,已是早上辰時(七時),展昭走進臥室,正欲小憩一會兒,忽聞一陣幽香撲鼻,內室已然坐著一人。
“沈大哥,是我。”月華訕訕一笑,起身相迎。
“怎麽是你?”展昭臉上一紅,右手作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她坐下,心上卻在竭力控制著對她的感情。
“我來想告訴你一件事......”月華笑道。
“什麽事?”他坐下後直了直腰姿,認真地聆聽對方的話。
“......沈大哥,你喝酒了?還有美人相伴?”月華敏感地嗅到他身上的氣味,略略蹙眉道。
“......呵呵,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展昭臉上又是一紅。
“我懂......”月華莞爾一笑,沒再深究,臉上洋溢著濃濃的溫暖。
“......溫天宇的書房有沁毒,也許有密道通往衝霄樓,你要小心。”月華將前幾日初探溫天宇書房的經過告訴他。
展昭尋思片刻,微微一笑道:“多謝相告,沈某心裡有數,倒是你,別再這麽冒險。”
“溫天宇良心未泯,也許咱還能策反他。”月華低聲道,語氣中按耐不住興奮和欣慰。
展昭凝神思索一陣,正視著她道:“我已找人打聽他的事,此事萬不能著急,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若時機未到,會適得其反。”
月華點頭,捂嘴笑道:“你和趙菱可是一個鼻孔出氣的。”
二人沉默片刻,展昭自覺困意來襲,不由得暗暗打了個哈欠,月華看在眼中,於是道:“......沈大哥,我還想問你個問題......”
“請說。”他耐心地微笑道。
“......那玉佩對展昭來說,是不是,很重要?”月華試探著問。
展昭沒想到她有此一問,怔了怔點頭承認。
月華咬著嬌唇,尋思著如何發問才不至於唐突。
“......如果,我說如果,如果玉佩丟了或不見了,那......他會怎樣?”月華支支吾吾,滿臉俏紅,憨羞十足。
展昭自覺她俏容可愛,笑道:“怎麽有此一問?”
“我只是擔心......”
從前沈大哥曾勸她收下玉佩,她卻斷然拒絕,如今說玉佩因她而失,情面上甚是難堪,轉念又想,這是趙菱惹下的禍,與她何乾?
正當她要將玉佩下落相告,對方卻塞了個墨綠色的錦囊給她。
月華滿臉驚愕,只見對方臉上通紅,正要說什麽,屋外突然傳來了沈艾葉的聲音:“三當家,郡馬爺有急事相請......”
展昭瞳孔一收,鷹目肅然,立刻起身,看了看她手上的錦囊,仗劍而去。
月華趁著無人,立刻從錦囊裡掏出一物,竟是一男子佩戴的玉佩,頓感晴天霹靂,心裡像打翻了百味瓶般,最後隻覺愁腸百結,難以釋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