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趙菱的侍女蓮心前來稟報:“殿下,溫郡馬又召見鍾護衛了。”
“他們在哪兒?”趙菱詫異道。
“在思酈樓。”蓮心道。
趙菱與蓮心進入思酈樓,卻見溫天宇又在對著月華作畫,畫的還是她面具外那一小張側面。
月華一臉不情願又無可奈何地坐在一旁,清晨的一縷陽光照在她的臉上,長長的睫毛,高挺的鼻子、優美的下巴,婀娜多姿的身段,一切都是那麽美麗。
“姐夫,你這是唱哪出?”趙菱問。
“菱兒,前日不過是小懲大戒,我曾經明令,誰闖我的臥房,必死無疑,她不過是痛癢了一陣,算罰輕了。”
——痛癢了一陣?我痛得都出幻覺了,你說得輕巧,有機會你也嘗嘗這種痛苦的滋味。
“菱兒人微言輕,連心愛的護衛也保不下,姐姐在天之靈,也會替菱兒傷心的。”趙菱眼中噙淚,氣鼓鼓道。
“你這位護衛,在本郡馬這兒算是過關了。我擔心你遇到歹人,尤其此人是你的貼身護衛。過兩天,我約了開福寺的道興禪師為媛媛超度祈福,你們也一同去。”溫天宇道。
“嗯......”趙菱轉怒為笑。
“溫附子,把沈老弟叫來。”溫天宇說道。
月華一聽,不免心虛,佯裝若無其事,卻禁不住心上怦怦直跳。
不一會兒,展昭進來,看見這幕也相當吃驚。
“沈老弟,你脖子是怎麽回事?”溫天宇詫異問道。
月華悄悄瞥了他一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他脖子上纏著厚厚的紗布,頸項直硬,看起來頗為喜感,卻見他形容憔悴,臉色蒼白,一副沒睡醒的樣子,仿佛大病了一場。
月華臉上陣紅陣白,手心開始冒汗,如坐針氈,心中更是愧疚,昨晚情急,一掌劈下,今日他成了這個樣子,自己下手怎麽這麽狠?
很快他發現她看他,立刻移轉目光,看他這生氣的樣子,他會怎麽想她?不守婦道、膽大妄為、偷雞摸狗......回頭他再去告訴展昭,那可怎麽辦?若他真是展昭,哎,那可真是丟死人了!
“沈某昨晚夜裡吹了風,睡歪了頸,過幾天便好。”他訕訕一笑,打個馬虎眼過去。
“鍾姑娘,你臉上的傷疤本郡馬有辦法醫治,你即便不能恢復從前的容貌,也不必以面具示人,你意下如何?”溫天宇緩緩道。
“郡馬爺,您前日把民女折騰得死去活來,今日又如此客氣,民女無所適從,不敢勞駕,多謝了。”月華冷冷道。
“別動,還沒畫好呢,本郡馬知道你生氣,可誰叫你犯錯呢?犯錯受罰,天經地義。”溫天宇邊畫邊笑道。
他真的一點兒沒變,小時候一不順心就把她氣走,第二天又登門道歉,百般討好。可是自從經過那日,尤其是展昭與她相會後,她心裡對溫天宇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想本姑娘回心轉意,下輩子吧。”月華暗忖。
“沈老弟,那日把你的鍾姑娘弄疼了,今日給你作畫賠罪。”溫郡馬微微一笑,捧著畫走到展昭面前,雙手呈上。
展昭很是尷尬,勉強一笑撓撓頭,正要接畫,月華臉色一沉,猝然立起,上前一手搶了畫,嗔道:
“郡馬爺,請您放尊重點,我與沈先生絕無私情,還有,這是我的畫像,你怎可隨便給他?再有,若你看我不順眼,想出什麽陰招害我,我就告訴王爺,說你欺負郡主殿下。
” 月華怒氣衝衝朝大門走去,溫天宇一下擋住了去路。
“你沒犯錯,本郡馬怎舍得傷害你?本郡馬還想成全你和沈老弟,若你倆若是情投意合......”溫天宇悠哉悠哉笑道。
“民女再說一次,我和他絕無私情,請您別亂點鴛鴦。”月華無比惱怒,真想上前狠狠揍他一頓。
溫天宇不禁沒生氣,反而出奇地笑著道:“你性格剛烈,不服輸,果然與她脾性相投,你若是把她找來見我,我便不再為難你,還把你當上賓對待。”
月華暗暗叫苦,她曾用這招逼沈大哥把展昭找出來,如今真是報應不爽。
”我不知道她在哪裡,即便知道了,我也不確定,她願不願見你。”她沒好氣道。
“郡馬爺的好意,沈某心領,但鍾姑娘無心,在下無意,這事不如作罷。”展昭皮笑肉不笑地作揖道。
“沈老弟,你屢次三番救了本郡馬,我早已把你當生死兄弟,本郡馬見你對鍾姑娘有情有義,便想替她治好傷疤,好讓你倆......呵呵,隻當我枉作小人罷了。”溫天宇呵呵一笑,瀟灑地揚長而去。
月華看了看手中的畫,卻也不由驚歎他的畫功,這小半邊側臉,竟被他畫得如此唯美,可見她在他心中,是何等的珍重心愛,可為什麽,當年是為什麽?她很想去問個明白,卻又按耐住了衝動。
她心上一痛,臉上黯然,悵然歎了口氣,這一切展昭看在眼裡,臉色更是難看,同一屋簷下,溫天宇與月華,天知道會生出什麽事情?他知道月華對心意,卻壓抑不住內心的惱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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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天,月華看到沈大哥像老鼠見貓一般,到處躲。
一來上次在思酈樓見沈大哥生她氣,以為他知道了她對他迷昏搜身的事,二來也不想溫天宇借機提出撮合他們的荒謬想法。
只要聽到溫府家丁的聲音:“沈義士好......”她便開始繞道而行,幸好溫府夠大,一天下來,來來回回跑個十數遍,還把溫府的各種小道摸得一清二楚。
溫府花園的設計很別致,是抓迷藏的好地方。以前在茉花村與丁兆蕙,有時與溫天宇一起上山下水探險,整個村都探遍,溫府還沒半個茉花村大,這下她倒能練練輕功和氣力。
快到飯點時,她提前一盞茶功夫跑到柴房,拿了根紅薯便跑,也不和他們一同用膳。
這天柴房做了她最愛吃的江南獅子頭,她夾起一個入口,還沒咀嚼,便聽見家丁道:“郡馬爺沈先生,午膳備好,請二位就坐。”
她差點沒噎著,只聽見溫天宇道:“菱兒和鍾丫頭呢?”
月華連忙擦擦嘴,快步回到郡主寓所,與趙菱一同慢悠悠地來到膳雅軒就坐。
“都是自己人,鍾姑娘,請坐。”溫天宇破天荒地微笑客氣道。
——誰跟你是自己人?月華忿忿不平暗忖著。
溫天宇要月華坐在趙菱旁的位置,從他的角度看來,正好能看到月華面具旁的小半張臉,而展昭就坐在他身旁,與他所處的位置一樣。
展昭心裡清楚,溫天宇隻想看月華那接近完美的臉,整個吃飯的過程,溫天宇的眼睛就沒離開過月華。
她聰慧過人,自然明了,於是便以最快的速度又不失優雅地吃完飯,不好意思離席,隻得閑坐著。
這時,她情不自禁瞥了沈大哥一眼,竟發現他稍瞬即逝的慍怒表情,繼而與溫天宇陪笑作樂。
——他到底是生氣我入屋搜身,還是在吃醋呢?他若是展昭,吃醋倒是常理。
想到此,她竟有些小開心,臉上倏然紅了起來,轉念一想,卻更是難堪。
——他若是展昭,會怎麽想我?深夜跑去他兄弟的屋裡,放迷香、搜身,天呀,這下該如何是好?都怪那死耗子白玉堂,給些假藥騙我!
“鍾姑娘,還在生氣呢?嘗嘗本郡馬親手做的獅子頭。”溫天宇示意侍從給她夾一塊獅子頭。
“郡馬爺,這是您親手做的?”月華半信半疑地瞧了瞧他。
溫天宇從小愛吃獅子頭,月華注意到沈大哥也喜歡吃。
“本郡馬特意學的,若她能回來嘗一口,自然高興。”他笑道。
月華心上惱怒,溫天宇如此討好,卻博不得她半點歡心,反而越加厭惡。
“怎麽?不賞臉?哼,你以為你是誰?”溫天宇勃然大怒,一拍桌案大聲叱道。
月華被他嚇了一跳,越發惱怒,嗔叱道:“郡馬爺,我就是不喜歡吃什麽獅子頭,你也不能強迫我吧?”
“哼......”溫天宇冷哼一聲,直直瞪著她,眼中冒火。
“哎喲,郡馬爺莫跟她一般見識,她沒見過世面,哪嘗過此等美味佳肴,您的手藝堪比東京禦廚,她不吃是她走寶,我不客氣嘍。”展昭學著沈仲元打圓場,咧嘴笑著。
月華惱怒地瞪了他一眼,不屑地轉過了臉,溫天宇見了,轉怒為笑,給展昭夾了個獅子頭笑道:“沈老弟多吃點兒。”二人你一個我一個相互把獅子頭夾入對方碗裡。
聞到獅子頭的香味,想起剛才在柴房偷嘗的味道,月華的肚子又開始餓起來,她後悔剛才慪氣,對付溫天宇這種歹人,就該厚著臉皮吃他用他的,但此時又拉不下面子再去吃。
看著碟裡剩下的獅子頭從十減到兩,她外表卻裝作若無其事,暗地裡使勁吞著口水,就在此時,溫天宇夾起最後一個獅子頭走到她身旁,放在她碗裡。
“就知道嘴硬,瞧你這沒吃飽的,餓壞了可別怪我。”溫天宇打趣道。
“郡馬爺,你......”月華倏地站了起來, 往一旁退了一步。
“多吃點,過兩天到開福寺,可沒葷菜吃嘍。”溫天宇微笑著,使他原本英俊柔和的五官又添了不少暖意。
月華正猶豫要不要吃,溫天宇又笑道:“你真不愛吃,便讓給沈老弟,他可歡喜得緊。”
月華和展昭臉上同時一紅,未等展昭發話,她滿臉怒容嗔道:“我為什麽要讓給他?您也別再胡說八道。”
她立刻坐下,端起筷子,突然停下警惕地瞅著他道:“您不會又變著法兒對我下毒吧?”
“那日不過給你個警告,怪就怪你從前任性胡為,讓王爺不高興,你要是怕,就別吃我溫府的飯。”溫天宇笑道。
月華不悅地看了看他:“誰說我怕了?”
溫天宇笑著回到位置上坐下,月華端起筷子吃起來,這獅子頭味道一絕,她越吃越回味,他從小不屑做菜,這菜肴真是他做的?
“好吃嗎?”溫天宇又問道
“差強人意。”月華勾了勾嘴角,突然又肅然道:“別以為一個獅子頭就想讓我改觀,你那天對我投毒,我畢生難忘。”
“假以時日,本郡馬會讓你改觀。”溫天宇胸有成竹道。
“嘖......”她低頭暗暗冷叱一聲,余光落在溫天宇旁的沈大哥,此時他神色凝重,似乎慍怒不已。
——他怎麽如此生氣?難道是因為我不肯把獅子頭讓給他吃?可讓給他,溫天宇必然借故說我們有私情呀。
趙菱在旁一言不發,靜靜用膳,瞧著這三人微妙的關系,偶爾面帶微笑,眼中閃著精明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