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雪夜】
沈玉瑤這晚竟再次遇見了秋小太歲,她穿著男子寬大的衣裳,獨自一人在雪山頂上漫步。
“你在這裡做什麽?你穿的是誰的衣裳?”沈玉瑤半驚半嗔,隨即嘲笑道。
“......你能來,我為何不能?”秋小太歲霎那間紅透了臉,卻不忘反駁道。
“以你的身手,根本上不來......”沈玉瑤嗤笑道。
“我在這裡,療傷......”秋小太歲道。
“療傷?”沈玉瑤驟然出手,扣住她的玉腕,伸手一探其腹,只要輸入六成功力,對方便脈斷身亡,她當然沒有這麽狠心。
“你果真受傷了,但也快好了,他一定在這兒。”沈玉瑤抽回了手笑道。
“他有事走了,你是來殺他的,你以為他還會回來嗎?”秋小太歲道。
“看來你根本了解他,他是不會扔下朋友,獨善其身的,正因如此,才讓我無比欽佩。”沈玉瑤知道君流花就在附近,借故大膽表白。
對方敵友不明,世故狡黠,絕不可掉以輕心,秋小太歲定神一想,果斷道:“......有我在,你別想得逞。”
她不顧身子負傷,無懼對方強悍,只希望愛郎千萬別現身,一旦現身,她也會立刻提醒,他定能全身而退。
“有你在,他一定會回來,我就在這等著。”沈玉瑤挽著雙臂,穩操勝券地笑道。
“他不會被你要挾,你也不能把我怎麽樣。”秋小太歲佯裝鎮定道。
“哦?此話怎講?”沈玉瑤饒有興致問。
“你要是欺負我一個弱女子,江湖人只會說你欺凌弱小,勝之不武,既然你對我無害,又怎能要挾他?”秋小太歲針鋒相對道。
沈玉瑤似笑非笑地瞧著她,不置可否。
“二位姑娘在外吹風,何不到寒舍一坐,讓君某一盡地主之誼?”君流花果然出現,臉上掛著淡定從容之笑。
“榮幸之至。”沈玉瑤盈盈笑著,秋小太歲沒想到,這敵對的二人竟如此禮讓,彼此欣賞。
篝火熊熊,三人在君流花藏身的山洞中品茶論道,彼此交心,留下了畢生難忘的美好回憶。
篝火旁的君流花和秋小太歲,男的英俊,女的嬌豔,奈何沈玉瑤如何展現優雅氣度,卻難改二人相愛之實,師命如山的她,若能死在他手上,也算了了此生夙願。
而後,君流花和沈玉瑤這對“宿敵”終於到了對決之時,一番“廝殺”後卻都不忍心置對方於死地,一旁觀戰的秋小太歲終於松了口氣,才發現自己早已潸然淚下。
“君流花,連秋小太歲都為你擔心落淚,你看到嗎?”
“秋小太歲,珍惜你所擁有的一切!”
她說完最後一個字,便縱身離去,秋小太歲向著她的方向追去:“沈姐姐......”
可哪追得上?沈玉瑤一走,也許君流花從此與之失之交臂,這一切都因為她!
誰也看不出,秋小太歲心裡藏了多少身不由己的苦衷,她嗟怨命運不公,她也曾激烈反抗,可最終失敗還險些喪命,她更醞釀著一場偉大的成人之美,這彌足珍貴的三天,正是她與愛人相聚的最後時光。
“君哥哥,君哥哥......”她義無反顧地投入他的懷中,緊緊擁抱,聲聲呼喚,她聽到了他擂鼓的心跳,她甚至甘願放下女子寶貴的貞節,她隻想告訴他,她有多愛他,她此生,隻屬於他......
雪山頂上,
兩個深深相愛相擁的人,迎來了晨曦第一道曙光,只是,自此一別,三人微妙的關系,將有天翻地覆之變。 回到唐門,沈玉瑤巧妙地向唐姥姥描述君流花的故事,希望義母改變敵對之念,回想起篝火旁那對郎才女貌的璧人,她曾寄予無限祝福,卻始終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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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小太歲嫁給了駐守秦州的慶元王,成了他的側王妃,如今離開秦州隨夫到了東京。”
這一消息,如春雷般在沈玉瑤的心上開了花。
“好你個姓秋的,竟如此不懂珍惜,攀上個荒淫無度的王爺,我倒是把你看重了,既然如此,可別怪我橫刀奪愛。”沈玉瑤看到了希望的曙光,火速離開唐門。
【慶元王府,秋茗軒】
再見秋小太歲,她搖身一變,成了慶元王最得寵的側王妃,她下榻的秋茗軒,極盡奢華,彰顯著慶元王對她獨一無二的寵愛。
身穿華服的她,冷若冰霜,高貴美麗,與昔日在秦州流花河畔縱馬馳騁,天真爛漫的小丫頭判若兩人,竟可媲美東京后宮妃嬪,這讓沈玉瑤大為震驚。
昔日稚氣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漠世故,她恩威並重,手段高明,在王府中如魚得水,她到底經歷了什麽?
回到臥房,屏退左右,秋小太歲竟率性退去衣裳,隻穿一襲淺粉短衣紗裙,倚塌品茶,忽覺冷風吹來,她起身關窗,卻見綠衣盈盈的沈玉瑤,亭亭而立。
“沈......姐姐,你怎麽來了?”她臉上滿是驚愕。
“怎麽?王妃娘娘如今飛黃騰達,便忘了故人?”沈玉瑤故意譏諷道。
秋小太歲臉上閃過一絲沉重的痛苦,想起自己衣衫不整,勉強笑道:“不知你來,我去把衣裳換上?”
沈玉瑤聳聳肩道:“誰在乎呢?”
秋小太歲親自沏茶奉上,沈玉瑤冷道:“我在秦州便知道你父親被害一案,還聽說你被殘害忠良、無惡不作的慶元王看中了,那晚在雪山,我見你和君流花一起,還以為你不會就范,怎麽?你竟然真的......”話語間頗為嫌棄和不屑。
“沈姐姐,你別說了......”那一刻,秋小太歲情難自已,眼淚奪眶而出,在她無比痛苦憂傷的臉上滑落。
若非為了父親和家族上下十數人的性命,她怎會違心嫁人?這舍身救父的孝義卻被曲解為愛慕虛榮,這些都不重要,與愛人從此勞燕分飛、形同陌路才是她鑽心蝕骨之痛。
沈玉瑤自知失言,立刻道歉:“對不起,我以後不說了......”
二人沉默片刻,秋小太歲臉上一紅,問道:“他,還好嗎?”
“誰?”沈玉瑤詫異道。
“還有誰?”秋小太歲憨羞的臉上,紅暈更豔。
沈玉瑤心上一酸,只是她比對方更要強,即便心中淒苦也絕不寫在臉上,滿不在乎地笑道:“我還想問你呢。 ”
“自從秦州一別,他便失蹤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兒。”秋小太歲道。
“我這次回唐門,家師雖沒再追究,可我覺得,她不會放過他,還會親自出馬對付他,他的處境則更危險。”沈玉瑤道。
“那該怎麽辦?讓他躲起來?不讓她找到?”秋小太歲一時慌得沒了主意。
“你覺得他會乖乖就范?”沈玉瑤反問道。
秋小太歲低頭想想,自嘲地搖搖頭,思忖片刻,定眼凝視著她,訥訥道:“他的事,以後還請勞玉姐費心照拂,我自問在此也幫不上什麽忙。”
沈玉瑤心上十分不屑,暗忖:“我對他好,自是我心甘情願,跟你有什麽乾系?還用你多言提醒?”但面上又不好逆她意,便點頭應允。
“我總覺得,他也來了東京,離這不遠......”秋小太歲靜靜道。
“我是時候告辭了,今日有個姑娘行刺慶元王被捕……”沈玉瑤起身走了幾步,突然回頭道。
“我會想辦法救她。”她爽快答應,那一刻,沈玉瑤覺得,她仍是流花河那位果敢俠義的“秋小太歲”。
“救她還是你方便些,告辭。”沈玉瑤笑道。
“小心,狗。”秋小太歲好意提醒,沈玉瑤報以感激一笑,卻並不在意。
看著她矯健離去,秋小太歲悵然難釋,她多想不顧一切地追隨他,與他同生共死,可她已為人婦,只能困在這深宮囚籠中,今日之話,無疑將沈玉瑤徹底推向愛郎,成人之美,真的太難了,她卻終究做到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