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長沙分會,遙心閣】
熱氣騰騰、水霧繚繞的浴池中,唐翌施帶著一身濕漉芬芳,緩緩離水。
早有婢女在旁伺候,她穿上寬服,倚臥貴妃椅上品茶。
“二殿下,沈門仲元君來訪。”遙心閣的唐素冰隔著屏風前來稟報。
“不見。”唐翌施極為反感,將茶碗重重一放,冷道。
“王姬娘娘臨行前吩咐過小的......”另一位家仆唐天鵲上前說道。
唐翌施轉眸一瞟,此人雖為奴仆,卻排行天字輩,真真得罪不起。
“鵲姨,這點小事,也勞您大駕?”唐翌施故意拖長聲音,撒起嬌來。
“王姬娘娘再三叮囑......”對方還沒說完,唐翌施甜甜笑道:“我忙著呢,他要是不願意等,賭氣跑了,我也沒辦法。”
“唐素冰連忙道:“仲元君說,多久都能等。”
“我一會兒去便是......”她瞥見唐天鵲躬身垂手杵著不肯離去,翻了個白眼又道:“別怠慢了他......”
“奴婢遵命。”唐素冰作了個萬福便走,唐翌施擠了擠鼻子,沈仲元這個小賊不知下了什麽藥,這些婢女仆人個個向著他?
“二殿下肩上還疼嗎?讓奴婢給您按按?”唐天鵲擲地有聲道。
唐翌施怔了怔,下意識扶了肩膀,一時酸痛襲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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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王姬娘娘,便是唐門鼎鼎大名的現任女掌門唐天敏,“王姬”是她在唐門的封號,唐老太君以下便是她了。
唐天敏幼時有個好聽的名字,玉瑤。
她本姓沈,自出娘胎沒了爹娘,卻被唐姥姥看中,收為義女。
她是幸運的,又是不幸的,她承受了唐姥姥的愛,也承受了她的恨,更繼承了她那身驚世駭俗的武功。
她聰慧、勤奮、世故,年方二八便成了唐門年輕一輩數一數二的高手,除了武功,醫術、毒物、奇門遁甲無一不精,更讓人嫉妒的是,她有著高挑嫵媚、張揚奪目的仙姿美貌。
世上所有美好傾注在她身上,難免恃才傲物,她雖非唐姥姥親兒,但憑實力才智,讓唐門上下為之折服。
女子逾強,姻緣逾難,都說唐門的女子姻緣不好,可她偏偏覓得如意郎君,兒女雙全,成親二十余年,夫妻琴瑟和鳴、舉案齊眉,羨煞旁人。
“娘娘,該就寢了……”家仆唐天鸝道。
“君上還在思無崖?”沈玉瑤問。
“他吩咐奴婢服侍娘娘先睡,他將事情解決便來。”唐天鸝應道。
她權傾唐門,丈夫性格孤僻,對她卻溫柔謙遜,處處禮讓,二十余年來沒紅一次臉,拌過一次嘴,可恰恰如此,她總是感到失落。
比起唐門其他三妻四妾的男子,潔身自好的丈夫不知好多少,她確實貪心了......
“君上說娘娘日理萬機,難免身心疲憊,他讓奴婢務必伺候娘娘服藥,再點上‘凝神香’,讓娘娘好好安睡。”唐天鸝道。
“知道了。”她漠漠一笑,這些話幾乎每晚一樣,她知道丈夫在“思無崖”練功,正到了關鍵時候,是萬不得打擾。
“娘娘,奴婢,今日好像看見了二殿下......”唐天鸝忐忑不安道。
“翌施?她怎會在此?”她轉頭一凜,瞅著對方冷道。
“定是奴婢老眼昏花,看錯了,奴婢該死......”唐天鸝馬上跪下,垂下的頭快點到地上。
“起來說話,
你在哪兒見到她?”沈玉瑤緩和了語氣。 “她好像往思無崖的方向去了......”唐天鸝戰戰兢兢道。
“思無崖......”她驚愕地蹙了蹙眉頭,深深歎了口氣。
“我乏了……”沈玉瑤纖纖玉指微彎,輕輕一揮,示意她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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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漫長夜正好眠,可這晚,沈玉瑤卻難以平靜……
“秦州,君流花?”剛滿十七歲的她,便接到生平第十個任務,到天水秦州殺一個叫君流花的人。
這種窮鄉僻壤,貧瘠之地,與熱鬧繁華的東京無法相比,即便與唐門也難相提並論。
不料,她人未到卻聽到另一個響當當的外號“秋小太歲”,這個外號的主人,竟是一個只有十五六歲的黃毛丫頭,她父親原為朝廷武將,告老還鄉後來了秦州,母親則為宮廷教坊的前樂官,秋家在秦州為朝廷養馬,乃當地有名的大家族。
沈玉瑤不以為然,這種小地方,一個養馬家的能出什麽好姑娘?可就憑“秋小太歲”這霸道的外號,她便要會一會。
馬蹄聲響,一雙佳人,騎著高頭大馬,一青一藍,在大街上出現,百姓翹首以待,尤其是那青衣少女,英姿卓約,光彩奪目。
——不過是個會騎馬的小丫頭,有什麽好稀罕的,小地方的人真是見識淺薄。
沈玉瑤極為不屑,若非要出遠門,保存實力,她極少騎馬,因為她的輕功比千裡馬還快。
再看這位“秋小太歲”,一身青素衣裙,腰間系一雙別致的彩帶連環結,披著橘黃披風,清麗出塵,俏然玉立,模樣出奇的標致,尤其是那雙若水含春的眼睛,饒是動人,年紀雖小,卻舉止優雅,談吐得體,氣質比東京的大家閨秀尤佳,更無忸怩做作,舉手投足間散發著颯爽利落。
相傳這位秦州流花河畔第一美人“秋小太歲”,性子最野,騎馬打獵,舞刀弄槍,爭強鬥狠,比誰都能,才博得一個連男子也難當的“太歲”外號。
可瞧她下馬落地之勢,武功平平,還不及唐門三流弟子,沈玉瑤找準了機會,親自領教了她的本事。
與其說本事,不如說三腳貓功夫,盡管“秋小太歲”從小勤奮,刻苦練功,無奈師父太差,在沈玉瑤眼中自是不值一提,她隻用了一招,便四兩撥千斤地把對方打倒在地。
“秋小太歲”被摔得眼冒金星,渾身疼痛,卻極為要強,一個鯉魚打挺,利索而起。
“我還以為,秋小太歲有多厲害,就你這等身手,是不足以稱王霸道,甚至稱霸武林的……”沈玉瑤不屑嗤笑道。
“你是誰,從哪裡來?在說什麽混帳話?”秋小太歲氣得臉上陣紅陣白,這太歲的外號,是那些沒本事的人起的,又不是她強要的,從小到大,哪裡受過這般奚落?
“怎麽?不服氣,再來比比。”沈玉瑤極具挑釁地伸手作請。
秋小太歲暗忖:“你不就想看我出醜?我就偏不讓你如願。”想通了,便不怒不惱,反而從容不迫,神態自若,她輕輕撥了撥鬢邊的青絲,悠然自得道:“天涼,起風了......”
這下沈玉瑤倒是發作不起,沒想到這個鄉巴女小小年紀竟有幾分謀略,她不甘退返,雙目一凜,殺氣騰騰,漏了一手“提呼一氣”、將周身真氣運行於外,頃刻間落葉紛飛,形成一股強大的勁力,直逼對方。
“秋小太歲”見識雖淺,竟也聽過這門厲害的功夫,眼前這位冷豔絕倫的女子,不比自己大多少,武功卻出神入化,殺她簡直易如反掌,她雖極力掩飾,也不禁露出了悻悻懼色。
沈玉瑤滿心得意,終於斂氣,莞爾一笑道:“今日相見,也是緣分,我就住在玉荷香,得閑過來一聚。”
“對了,你知道君流花去哪兒了?”沈玉瑤單刀直入地問對方。
秋小太歲顯然很是驚愕,卻眼眸一轉,避開對方諱莫如深的眼神:“我不知道,知道了也不告訴你。”
“你們,不是很好嗎?”沈玉瑤深深一瞥,將對方的羞怯看在眼中,輕輕一笑,雙腿一蹬,陡然一躍,“倏倏”消失在叢林中。
而後,她與君流花兩度交手,卻被對方的魅力和品格深深折服,越了解越不舍,她竟愛上了自己的“敵人”,非但沒拚死相殺,反而救他一命,聰慧的她更察覺到,君流花與秋小太歲竟有著千絲萬縷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