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提著包裹,手持太滄劍,與小蚺來到招兵處。
登記的人有些驚訝,現在都是挨家挨戶抓壯丁,少有自己送上門的。
一套流程走完,我要隨著這波壯丁一同入伍了。
我和小蚺灑淚分別,此去不知多久再見。原本她的生存能力比我還強,可現在我有千萬個不放心,也只能忍耐著先別離一段時間。
盡快找到《敦煌遺書》的劍譜,到時這軍隊是留是走再做打算。
在軍中,管理千人的叫大都統。
陳都統這支隊伍組建已久,他本人也有五十多歲了。之所以在酒樓與人爭執都能呈劣勢,也與他年老有關。
雖然年紀老邁,在練兵布陣上,他還是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是沿襲耿老將軍的舊訓。
軍中作息十分規律,吃飯、睡覺、練習基本功,步兵、騎兵、器械兵除基本功外,各有自己的一套練兵方法,日複一日。
原本換了首領,士兵不服氣的居多。誰知新首領大手筆,將軍餉足添了一倍,於是軍心又定。
陳都統許久未曾見到。
我每日混跡軍中,一舉一動皆隨大部隊行動,幾乎沒有自主活動的空當。
如此,可怎麽去尋軍師,劍譜更是沒譜的事。
耿老將軍及其長子,都被皇帝召回京中,撤職查辦。
如今換了一個大將軍——就是曹甬。大將軍所轄區域廣泛,從未現身軍營。身為一個大頭兵,連聽訓的機會也沒有。
這日,號角聲響。
大家以為要整裝備戰,卻被通知集合於山嶺。
我隨大部隊來到山嶺下,看見陳都統立在半山腰的講台上,身前還立著一人。
那人身著明光鎧甲,披著猩紅披風,威風凜凜地俯視著腳下幾千人。
雖然站得高,我依然清楚看見了。
是耿家二公子耿平祥!
奇怪,明明是他將短劍遺失。連他父兄都有連坐的罪名,被撤了所有官職,吉凶未卜,他卻完好無損站在這裡。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陳都統靜了場子,向眾人宣布道:“眾人聽宣:皇帝已任命耿家二公子——耿平祥耿大人,承襲耿家爵位,任職車騎將軍,統轄冀西、涼州南、並州南部隊。耿大人官居二品,直接聽命於皇上及曹大將軍。”
我百思不得其解。冀西、涼州、並州,皆在長城周圍,是北部軍事重地。耿平祥年紀小,全無實戰經驗,且背負丟失短劍的罪過,為什麽選他做二品車騎將軍。
除非……
正想著,忽聽他發問:“眾軍士如何不向本將軍行禮?”
大家都愣住了,士兵一舉一動,皆聽從軍令,否則泰山崩於前,也要不動如山,這是常識。
陳都統顯然也是一愣,躬身跟耿平祥作禮,隨即發令:“耿家軍眾士兵聽令,向車騎將軍行常禮。”
常禮是一般軍中有喜事時,舉起手“呼呵”三聲便可。
禮畢,耿平章笑了一陣,吩咐了陳都統幾句話,自己帶著隨從先行離開了。
這樣的驟然登場和草率離場,仿佛小孩子過家家。陳都統吩咐大家可以回營帳去了。
軍中一日兩餐,午餐時分是難得的自由時間。
大家打了飯,都三五聚成堆,邊吃邊聊。
今天的午飯吃得太熱鬧了,大家都在討論這個新將軍。
猜測多樣,不絕於耳,不外乎圍繞著一個話題:皇帝對耿家的態度如此惡劣,
這個看起來年紀尚小、從未見過的二公子,如何沒被家族牽連,反得升遷,他是什麽來頭。 我捧著碗出了營帳,看見幾個人坐在柵欄和樹樁上,聊的正熱乎,於是湊了過去。
“挺好的,咱往後還是正經耿家軍。”一個瘦高個喝了一口熱粥說道。
“正經啥。”一個圓胖子邊嚼饅頭邊說,“咱們老將軍、大公子將軍,哪個不比這個毛頭小子有歷練?皇帝幹啥讓他統兵。”
瘦高個擺手讓他小點聲,說道:“老將軍他們不是犯事了嘛,還怎統兵。”
圓胖子說:“犯事?犯事的就是這個二公子。他老子兄弟都受牽連,他反倒冒出頭來。”
瘦高個若有所思,悄聲問:“你是說,這人把他老子兄弟害了,自己上位?”
圓胖子說:“這有可能。老將軍親自帶大的孩子,只有咱大公子。其余嬌養在京城,誰知道養成什麽心性脾氣。”
他倆眼神深邃、故作深沉地點了點頭,周圍幾人也都點頭應和,仿佛心領神會。
他們說的也不是不可能。
我嚼著饅頭,心情複雜。
我還是道士時,跟和尚能進得東京城,就是借了耿平祥的光。
他是個風度翩翩的世家公子,看起來被家人保護得很好,心無城府,待人熱心。
耿老爺縱然不在家,耿家的家訓仍在,無論如何也不能舍家叛國。
他原本就得錦衣玉食,又不用像父兄一樣衝鋒陷陣,沒理由陷害父兄,自己出來打仗。
以他的腦力,也計劃不了這樣的事。
所以,他應該也是棋子之一。
我想著,忽然看見陳都統從前方路過,忙放下飯食,趕上前去搭話。
“你是?”陳都統認了半天。
我說:“陳大人,我們在酒樓見過的。”
陳都統一拍腦門:“是你!我之前也在找你。正好、正好!車騎將軍要擴充軍隊人數,我正缺百夫長,你隨我來。”
打這一聲招呼,得了一個百夫長?
哪有那麽容易,是要考核完了,競爭上崗的。
這波候選者一共十人,我加入,是第十一個。
他們各個膀大腰圓,我算身量小的。
大家與陳都統吃了飯,列隊來到練武場。
練武場上,十八般兵器齊全。
大家紛紛上前選了趁手的兵器,有狼牙棒、流星錘、板斧,多數人都選的沉重武器。
這些人大部分沒練過武,只有一身蠻力,兵器莫管他趁不趁手,看著唬人就行,所以越大越沉越好。
我去角落裡取了一柄長劍,試了試,還算輕便。
為防遺失或被人盯上盜走,太滄劍我從不隨身攜帶,從來都是裹著破布,隨包袱妥帖存放的。
大家簽了生死狀,比試開始。
幾個壯漢一對一上場,打著打著,兵器就變成了暗器,甭管他是棍棒還是斧錘,通通丟出去砸人。然後比武變成近身肉搏,直揍的一方倒地不起,方才結束。
陳都統把我放在最後,不可謂不是在照顧我,怕我小身板一上場就被砸成肉泥。
這些壯漢,最終都沒贏過一個使長槍的少年。
他一柄長槍勾挑穿刺,可攻可守,武得十分巧妙。數次將對手逼到無可還手的境地,卻點到為止,並不傷人。
陳都統見了,也是眼前一亮,讚不絕口。
輪到我上場了。
我先道了聲辛苦,問他可需要休息片刻再比試。
他淺笑說道:“不必了,剛並沒使多少力氣。”
我行禮畢,拔劍上前。未到他近前,我兩人槍尖對劍尖,一番較量,已將兵器翻出花來,只看得旁人眼花繚亂。
“好!”打鬥正酣,忽聽一人高聲叫好。
陳都統一聲令下,我倆齊齊收勢,向旁看去。
是耿平祥前來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