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昏死了?”一名頭戴惠文冠的男子背著手問道。

　　“還有耿家的二公子醒著。茶和果子都未沾唇。”鶯兒在其身後回答。

　　男子聽罷皺起了眉，鶯兒接著說:“王公公派人去看了，戴著短劍來的。”

　　男子得意淺笑道:“都一夜了，他是嬌養的公子，水米不沾堅持不了多久的。”說罷回身，俯身靠近鶯兒貼面說道:“王公公平日絲毫風頭不站，此次願意幫這個忙，也是立了大功一件，義父記得他的人情呢。”

　　這男人男生女相，細皮白肉，美目盼兮，鼻挺而直，英朗秀美。

　　按禮數，他戴不得惠文冠。只因他義父犯了事被皇帝貶斥宮外，由他接替了位置，做了太后近侍，遂成了太后跟前的紅人，得以作中常侍打扮。

　　鶯兒雙頰一紅，低了頭回:“我們王公公說，內侍如今得臉，也能成一番事業，全賴幾位大人有謀劃、有手段。如今可效力一二，是我們司膳坊的榮幸。”

　　男人笑問:“你卻不為自己邀功，你是從哪兒學的調製迷藥的方子?竟能做到致人昏迷又不傷人，醒來全然不知。”

　　鶯兒回:“婢子本就是山野出身，父親略懂藥理，婢子得以學了個皮毛。”

　　男人讚道:“這還是皮毛?有這門手藝，不如投靠了我，還用整日在膳房那髒汙地方做事?”說著上手挑了一下鶯兒下巴。

　　鶯兒隻覺得心跳個不住，蹲了個禮回說:“謝公公賞識。”說著抬頭看了一眼男子神色，見其面色和悅，繼續稟道:“只是如今已進了膳房跟著王公公，若不是我們公公抬舉信任，鶯兒也得不到施展、更別提今日得見曹公公您直接回稟事宜。”

　　男人說:“嗯，還挺忠心。”

　　鶯兒又拜道:“婢子還有一幼弟，十三歲了，他才是深得父親真傳，正經醫術也會，便是一些醫藥秘術也懂得。若曹公公不棄，請收下幼弟，願做犬馬效力。”

　　男人明白了鶯兒用意，笑答:“這容易，我可行個方便與你，讓他進太醫院當個學徒。”

　　鶯兒聽了搖頭:“不是太醫院，是跟在您身旁做事。”

　　男人冷笑一聲道:“跟著我?那可做不了全乎人，十三歲晚了。”

　　鶯兒殷勤道:“公公怕還不知道，如今百姓家裡有了男孩兒，讀書耕地已不是最好的出路，多有送進宮來的。幼弟若能跟著您學事，跟從前舉了孝廉的前程一般無二。”

　　男人聽了，面色複雜變化，又笑又怒，半晌答道:“若真是個有本事的，你便叫他來見我吧。”

　　男人說罷，拂袖離開。鶯兒看看四下無人，也忙往膳房方向去了，身後跟著一個小黃門一路探查她的行蹤。

　　刑場上，兩人押送李膺一路走來。

　　台前坐著一名大太監，監斬官卻站在一旁垂手應承。大太監錦緞加身，豔陽下曬得亮晃晃的，監斬官與幾名小黃門在旁端茶送水、伺候陽傘與扇子。

　　大太監看見李膺在台上站定，撫著袖子笑道:“我今日著聖上禦賜錦衣，李將軍看看如何?”

　　見李將軍不答話，大太監並不生氣，瞅了瞅日頭，慢悠悠嘬起茶來。

　　有個小黃門腳步匆匆而來，立在大太監旁低聲耳語了幾句。

　　大太監立起眉毛，眼神毒辣地瞪了李膺一眼，下令道:“行刑！”

　　監斬官稟告未到時辰，大太監又瞪了他一眼，瞪得監斬官一個激靈，俯身退下，招呼劊子手立馬行刑。

　　劊子手握刀猶疑，他來之前並未得知此次斬首的是李膺。

　　李膺此時開口說道:“只可惜了前人開拓、後人守護，消耗多少男兒性命。已不是清白世界，多我一人少我一人並無分別。我已年邁，天可憐見，請賜真龍守衛大漢百年疆土，莫叫百姓遭難、朝廷不保！”

　　劊子手更是不動彈。

　　監斬官親去拍了他一巴掌，仍是不動。

　　大太監恨恨地站起身來，跑上前去說道:“刀給我，我自己來！”

　　李膺對劊子手說:“壯士動刀吧，僵持無用，李某絕不願死在閹人手下，望成全。”

　　遂俯下身來，將脖頸展露給劊子手。

　　劊子手青筋直爆、咬碎了後槽牙，看見大太監走近就要奪刀，狠下心來手起刀落。

　　李膺僵硬倒下，至此命絕，頭顱落地，滾滿鮮血。

　　大太監見狀拍手慶賀，大笑不止，冷不妨一旁大刀揮下， 差點將其劈作兩半。

　　原來是劊子手跳下行刑台奔著大太監砍去。

　　大太監倉皇逃脫，劊子手拎著刀無人敢攔阻，正當弓箭手準備，一柄袖箭先行擊中了劊子手額中，一擊斃命。

　　大太監驚魂未定，回眸看見一人，放心笑道:“曹公救我！”

　　這個曹公，即是剛與鶯兒交談的男子。

　　曹公上前看了看血肉模糊的頭顱，拿出絹帕捂著鼻子，讓快收拾了這攤子。

　　大太監奔上前來拉住曹公袖子說道:“原說是杖刑，不知為何改了砍頭，讓公公看見這醃臢場面，汙了公公眼目。”

　　曹公公盯著李膺的屍首說:“上面的意思是要速速解決了他，以免夜長夢多。”回頭看見大太監這身裝扮，又說:“你家主子好大方，這衣服竟賞了你穿。你也不要穿得太招搖，被禦史台的人看見無端生出事來。”

　　大太監見了曹公公，全沒了方才的氣派，乖得像條狗，從袖間取出一枚墨玉袍帶扣，雙手奉上，諂笑獻媚。

　　曹公公瞥了一眼，哼了一聲說道:“給你主子吧，我不愛這些裝飾。”這個曹公公先前已將李將軍府內金石器具篩選入庫了，他偏愛兵器，對於李將軍貼身用的玉石也嫌晦氣。

　　曹公公親眼得見李膺已被斬首，交待了大太監一句:“今日宮中有外邦來客，你主子那裡少不了忙碌，快結束這攤子回去盯著點兒。”說罷轉身先走了。

　　大太監聽了，送走曹公，交待小太監將李膺屍首收羅了帶回去，按趙常侍說的塞上香料和乾草存著，等候常侍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