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天上無半點星光。
濯龍園中四下寂靜,隻聞得陣陣夏蟲鳴叫,樹木藤蔓糾纏著,做出張牙舞爪的模樣。
忽然,一處灌木搖晃著、簌簌作響。
土壤松動,一個人從地下鑽出。
不慕道人除夜視之外,還精通遁地一術。也正因他有這兩項特長,才被天門派掌門選中,執行此次任務。
北宮濯龍園,地面未鋪設金磚,且位於北宮西北最偏僻處,一入夜,幾乎不會有人,是遁地潛入宮裡最便宜的所在。
今天宮中夜宴,招待鮮卑使者,所以南宮除了零星守衛之外,閑散人員更少。
道士之前只知道密室在永安宮附近。
正當要往西走,去尋永安宮,忽聽見一聲呼喊:“來人!”
道士以為自己被發現了,藏於灌木,屏息等待。
“救命啊!”又一聲呼喊,卻是在叫救命。
“來人啊!囚禁宮眷,是何罪過!誰給你們的膽子!放我出去!”這聲音耳熟得很,是耿家二公子的聲音!原來真被禁足宮中了。
道士想著,放輕腳步往聲音所在走去。
來到一棟小白樓前,道士停步,聲音是從這地方傳出來的。
再聽,已經沒了聲響,可能是喊累了。
地圖上沒有這個樓,該是新建的。
道士見門口有兩個人影,投了石子過去,想把人引開,那兩人卻呆立不動。就近查看,原來是兩個稻草人,穿著衛兵服飾,立在門口。
道士上前查看門鎖,不是普通的鎖頭,是螺旋擰緊的,沒有鎖門的“哢噠”聲,所以人被鎖在屋內也不會察覺。
“耿公子。”屋內無人回應。
道士推門進入,發現耿公子和另一個男子昏倒在地。道士心下一驚,上前查看——兩人氣息正常,只是陷入了深度昏睡。
桌上有喝過的茶水、吃過幾口的點心,道士嗅了嗅,忙捂住鼻子,就是這茶水點心有問題。
道士正躊躇,是要先救人,還是先執行任務。忽然看見耿公子腰間有形似武器的東西,宮中是不許一般人帶武器入內的,這是什麽?
道士將短劍輕輕拿出,古樸的刀鞘,做工繁複華麗。
再看刀柄,赫然刻著黑色虎符,底部刻了一個“複”字!
道士驚訝之余、暗自欣喜,剛入園就找到一柄!
他此次出山,臨行前天門掌門交待過,在東京城裡的短劍要盡數找齊,而張、趙兩個大太監如今已收集了十二柄短劍,所以他的首要任務,就是找到張、趙二人,先把他們的拿過來。
道士看過短劍的圖樣,一眼就認出這柄劍是其中一柄,尤其是看到“複”字後,更加確定可這是賈複的那柄短劍。
道士想,既然耿家二公子拿著這柄劍,如果救了他,就必須將此物歸還,且還會打亂整個計劃。
思慮再三,他最終還是拿了短劍,回身走出小樓,依舊把門鎖上。然後向西繼續找永安宮。
靠近含章殿時,人聲嘈雜,夜宴便是在此舉辦。
道士伺機打昏了一名小黃門兒,將衣服換了黃門服飾,臨行前,他已將胡須剃了個乾淨。如此行動可以不再那麽小心。
永安宮到了。
永安宮在北宮最東邊,如今無人居住,是藏書的地方。
道士把門推出一條縫隙,輕輕潛入宮殿,對面是一個書記的台案,往裡走,牆壁上、殿中央立著一排排書架,直走到最裡面,
陳設並無二致。 道士四處摸索,不知密室入口在何處。這許多書架、萬千書冊,哪個是開門的機關。
正潛心找尋,門忽然開了。
道士忙躲到書架下面,心想並未聽到腳步聲,來人輕功定然不弱。
一個男子走進來,道士順著縫隙看去,來人提了燈,堂而皇之進入,他將門帶上,然後四處觀望了一下。
道士會縮骨之術,緊急時候可以就近掩藏,不易被人發覺。
那男人朝宮殿最深處走來,道士屏氣凝神縮在一角,男人沒有仔細查看四周,想來這時間沒有人往永安宮來。
他用拂塵朝地磚有規律地扣了幾下,地磚忽然下陷,他將磚石推開,裡面透出一射幽幽紅光。
道士聞到一陣腥臭味道。
男人順著石梯走到了地下密室裡,又將磚石推上了。
永安宮重新回到黑暗寧靜之中。
道士伸展肢體,思考要不要跟隨下去。今日事情順利猶如天助,既找到了入口,不妨等人出來,確認安全再進去,不然若被發現了,反而打草驚蛇。
主意已定,道士小心往宮殿門口走,卻聽見身後磚塊響動,那磚石不知為何,忽然漏了一小條縫隙,地下有聲音傳了上來。
道士嚇了一跳,以為有人要上來,回頭未見人影,正忙逃走時聽見兩人對話,於是靠在一列書架側面屏息聽到。
“秦地押送李膺的官員,一個不少的帶回來,要活的。”一個陰柔聲音說道。
“是。”一個男人聲音回答。
“今日守門的這些人,把五髒挖出來留用,其余依然火化了丟到護城河裡,今晚就要辦妥。”那人又吩咐道。
“是,小的謹記,大人請放心。”男人再答。
“劍快齊了吧?”那人問。
“只差五柄了。”男人答。
陰柔聲音忽然得意地笑了起來,聲音陰森詭怖,好像幽靈在唱戲。
“奴現在就去耿家二公子的小樓裡看動靜,倘或還沒暈倒,只能強取來了。”男人等他笑聲落下時說道。
“胡鬧!趙常侍說了,這些武將世家的年輕後輩,留著有用,不能與他們明著樹敵,我們此次隻取劍,不傷人。”陰柔聲音呵斥了一聲,尖利刺耳。
“是。”男人趕忙答道。
“老太后,把鮮卑人招來,還開宴席接待,不過是讓我們自己意識到,朝廷內憂外患,我們即便掌了權,也收拾不了這一大攤子事情。”陰柔聲音慢慢講道。
“我們未免夜長夢多,將刑期提前,誰知這一番安排,如今全毀在秦地那群鼠輩手裡!居然敢送個假的來給我!。”他的聲音再一次尖利刺耳。
道士聽見什麽東西碎了。
那聲音繼續說道:“內憂外患又如何,等有了江山,若人不服,便把不服的全都殺盡了!余者自然生畏,威嚴由此生成。”
道士正在細聽,發現地下的縫隙又大了一點,一雙眼睛從中探看,不知是否看見了自己。道士見狀匆忙奔門口逃去,誰知門口竟侍立著兩個黃門,如此進退無路,暗自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