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風波?”

　　“你想定下這即將掀起的風浪?”

　　女子顯得很詫異，因為這與蕭遙之前的所表現出來的形象十分不符。

　　“孫相已死，事情如何發展，掀起多大的波瀾，不是我一個小小的劍客所能左右的，我所求者，不過是那孩子的一線生機。”

　　蕭遙說著話，目光撇向廊道角落之處，看到了那個露著半個身子的嬌小身影。

　　蕭遙視線重新落回女子的身上，發現她的神色並沒有任何變化。

　　蕭遙知道，這女子應是早有查覺，只是並沒有放在心上。

　　“為什麽?”女子詢問，但是，她沒給蕭遙回答的機會。

　　“如果你交出這孩子，我可以放過你，包括房間中那個半死不活的家夥。”

　　說實話，蕭遙有那麽一瞬間，心中確實動搖了，但還沒來的及拒絕，孫若雪已經從拐角之處跑了出來，擋在了蕭遙的身前。

　　“你說的話當真嗎?”清脆稚嫩的聲音響起，讓蕭遙出現一瞬間的恍惚，仿佛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自然當真……。”女子頷首回答。

　　“那你把我帶走吧。”

　　說著話，孫若雪吸了吸氣，便抬起她那雙小短腿，就要向著女子走過去。

　　正當這時，孫若雪感覺到有一隻大手撫摸在自己的腦袋上。

　　孫若雪回頭看去，便看到了蹲下身子的蕭遙。

　　“別逞能，這不是你一個孩子該承擔的。”

　　蕭遙的聲音很溫和，溫和到讓孫若雪感覺到親切熟悉，熟悉的感覺讓孫若雪感覺到恍惚，她仿佛一張張臉在自己的眼前劃過。

　　有陸須兒，有瘸子大叔，元一成，趙文清……

　　三十八個人，三十八張面孔，不知為何，在孫若雪小小的腦海之中越發清晰。

　　陸須兒大叔喜歡和人炫耀自己的婆娘;並且吹噓自己的家中地位，實際上，連孫若雪一個孩子都聽說了，陸須兒大叔是個怕老婆的。

　　元一成大叔喜歡喝劣質的濁酒，卻又每一次喝的時候，都會讓人感覺他喝的是皇宮的瓊漿玉液一般，可是在孫若雪看來，一成大叔分別就是無錢去飲更好一點的酒，陸須兒大叔曾經還因此事取笑過他，是不是攢錢要給妙音坊的清倌人贖身，一成叔叔只是憨憨的撓了撓頭，卻惹得眾人大笑。

　　還有趙文清叔叔，羽冠綸巾，一身儒士袍，見到阿翁便是恭敬行禮，口稱明公，這人規矩多的嚇人，卻偏偏能與陸須兒那樣的莽漢結為好友，口裡說什麽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那天夜裡，卻是不要命的……

　　……

　　一張張面孔在孫若雪的腦海之中閃現，三十八人，他們長相不盡長相不同，口音不同，性格不同，他們來自五湖四海，他們或有高堂，或有妻兒，而他們的家人此時或許還在等著他們回家。

　　然而，此時他們卻只能成為孫若雪一生都無法磨滅的記憶……

　　不知不覺間，孫若雪已是滿臉淚水。

　　五六歲大的孩子，突遭變故，未曾癡傻已是難得，此時便再也忍不住，一邊流著淚水，一邊抽噎說道。

　　“我知道大哥哥是好人……”

　　“陸大叔，元叔叔，趙秀才……”

　　“他們也是很好很好的人，但是他們都死了，你也會死的，死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大哥哥也死掉。”

　　“他們想要抓我，你就讓我去吧……，”

　　孫若雪的小臉已經哭的花了，絲毫沒有相府千金的樣子，

她很脆弱，但還是努力讓自己變得堅強。　　“阿娘說，死去之人的世界是冰冷的……。”

　　“大哥哥穿那麽多，肯定很怕冷吧……?”

　　說著說著，小小的人兒努力擠出微笑。

　　“但是，若雪不怕的，你看我在深秋的河裡飄了一天都沒事……”

　　“所以，大哥哥不用擔心雪兒怕冷。”

　　小孩子哭起來，眼淚便停不下來。隨著孫若雪的訴說，眼睛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

　　一番話，把蕭遙說的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酸澀不已。

　　蕭遙把孫若雪拉倒懷裡，輕撫後背。

　　蕭遙說不出安慰的話，因為此時，掌控整個局面的並不是他。

　　“你如何選擇呢?”

　　女子的心似乎並沒有因此動搖，而是再一次問出那個問題。

　　蕭遙看著女子，良久，歎了一口氣道

　　“四師姐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什麽話?”

　　女子似乎很有耐心。

　　“勿因未候日光暖，擅自輕言世間寒。”

　　“當年我在破瓦寒窯之中，即將餓死之際，沒有任何一人會在意一個乞兒的生死，或許夜間之後，我便會成為野狗啃食的食物。”

　　“那一刻，我恨，我恨那大雪封天，讓我尋不到食物，我恨世人涼薄，見我避如蛇蠍;我恨蒼天不公，與我開了如此一個天大的玩笑。”

　　“然而，在那時，師姐出現了，成為了這個世間，第一個善待我之人……。”

　　說著蕭遙摸了摸孫若雪的頭，他眼角帶笑，一雙桃花眸熠熠生輝。

　　“現在，這個世界既然無人願意善待她，那麽我想去試一下……，

　　“就像師姐當年那樣……。”

　　“哪怕為此賠上性命?”

　　聽到這些， 女子也理解了蕭遙的心思，但還是反問道。

　　蕭遙咧了咧嘴，無聲苦笑。

　　“對於我而言，此前十余年，皆是賺來的，何談賠上一說。”

　　女子面紗下的嘴角不自覺的翹起，眉眼之間也顯出笑意。

　　但下一刻，“呼啦啦”一陣風聲響起，剛剛還在蕭遙身邊的孫若雪，此時已經被女子帶出數丈之遠。

　　“我說了，你說的可不算”

　　蕭遙再看過去時，女子已經蹲著身子在給呆愣愣的孫若雪擦著淚水。

　　“但……”

　　“這一次，你說的算……。”

　　“我同意過的……”

　　蕭遙懸著的心，頓時放了下來。

　　“多謝。”

　　蕭遙拱手，然而女子卻已經起身打算離去。

　　蕭遙目送女子的身影從自己的身邊走過。

　　忽然間女子停下了腳步。

　　“你今年有十八了吧……?”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讓蕭遙一頭霧水，但還是唯唯諾諾應了一句。

　　“應該……，有吧……?”

　　女子皺眉，“若回，便痛快些，若不回，便拒絕，怎滴這般女兒作態?”

　　蕭遙隻尷尬了一瞬，“那個，小子以前腦袋受過傷，大多事情都記不得了，故此，小子不太確定自己的年齡。”

　　女子的目光之中一瞬間流露出一抹擔憂，卻並沒有被蕭遙查覺。

　　“那……”

　　“可曾婚配?”

　　！?

　　蕭遙:“……”